三小姐拍手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有些药还未试过呢。”
房中置着一巨大铁笼,几个面容扭曲、手脚痉挛的人被鼓囊囊塞在其中。一见三小姐娇艳欲滴的秀美面庞,他们忽而牙齿格格战战,撼着铁柱拼命抓挠,似是想从笼隙间挤出去。
“今日不试猛毒,你们怕什么?”三小姐奇道。殊不知这话在试药人耳里听来更为可怖。他们现在只愿快些生,再也不用受这般惨无人道之苦。
她吩咐木十一、水十六磨了橡果粉,裹着草药一齐喂到他们口里,再细细看他们腹胀痛嚎的神情,提在簿上记下。今日她却顿了顿,不如往日写得顺,心里一直记挂着:那求生无门、求死不得的“情”究竟为何物?
她搁问道。“木十一,甚么毒能让人难生难死?”
木十一人如其名,正是候天楼“木”字部里的暗卫,位列十一,最善毒杀。此时少女一问,她便面无表情地答道。“金刚石粉是慢毒,死得不快。说到药理三小姐自是要比我明白一些。”
少女又问她。“那有无死后仍解不得的毒?”
水十六冷冰冰地答她。“小姐说的可是墓毒?”她出自“水”部,位列十六,擅长易容变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街头巷陌乃至官宦府邸杀人。
这并非三小姐想要的答案,她轻轻柔柔地叹了一声,道。“不与你们说啦。你们成日板着张脸,说来的话又无,闷!”
“候天楼中人不得言笑。”木十一道。
“若无三小姐与楼主之令,不得多言。”水十六说。
三小姐撅着嘴问她们:“那我向你们令,你们不论如何都会听啦?”
两位暗卫女子齐刷刷跪下,道。“正是。”
女孩眼珠一转,用左手点着木十一,右手置着水十六说,“木十一、水十六,你们打一架罢,谁先伤着我便用花溪草试她。”
花溪草遇伤则成剧毒,两位暗卫心知肚明,却不敢违抗。木十一拔出短刀,寒光淬毒;水十六将缠在腰间的长鞭一解,舞出簌簌风声。
趁她俩兵戎相见,三小姐溜出了房门。她往四下里一望,见无守卫的黑衣,便放心大胆地在寺中闲晃。
无人之时,寺里仿佛是死的。飞重檐将日光笼住,朱漆直柱上斑斑驳驳,蒙结蛛网尘灰。银杏树影凝滞不动,黯黄树叶翘在浅淡日光里,仿佛一幅灰蒙景画。
三小姐看得心闷,又从观音处折了脚步回来。前几月寺中走水,险些烧没了三层。中央的观音巨像凸露出来,此时正从阴影里以一只眼悠悠望着远方。然而这慧眼只教人惧怕,因为其头上顶着的十面泥塑小观音像皆被人用铁棍捅在口里,其上悬吊着衣衫褴褛的干尸。
一片沉凝空气中,干尸纹丝不动,在日光照耀只在地上投下几块儿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斑——那是忤逆候天楼规法的叛徒,被左楼主一掌掏了心后吊在那处。
虽然面庞干干皱皱,三小姐还是很快认出他们皆生得同一张脸面。这也难怪,依楼主喜好,候天楼中的女子都与左三娘面容相近,而据说男子也皆与左楼主念念不忘的旧情人生得相似。不管是用洗颜药还是人皮面具,左不正偏要进入候天楼的每一人合了自己心意方成。
“三小姐。”有人在背后唤她,是木十一。
她身上遍布鞭伤,一张与左三娘极像的面庞上也多了几道口子,鲜血汩汩冒出。看来她与水十六的比试结束了。
“是你赢了?”三小姐问。
“不,正是输了,才赶过来任小姐处置。”木十一道。即便要她试毒,她也一脸淡然,毫无惧色。
三小姐蹲身下来,撑着下巴别扭道。“唉,我是想试药不假。可又不想试你。”她眉头一拧,现出几分少女的娇气来。
暗卫女子问。“可是木十一不合小姐心意?”
“你可知我为何最爱毒草?”三小姐忽而问她,见她摇头后方才咯咯笑道。“因为你们皆僵僵不似活人,唯有在毒入骨髓时才会痛嚎悲哭。我便是想见一见你们这番面目才要来抓你们试毒的。”
她说得轻巧,似是丝毫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可木十一听了只欠身道。“若是此命能供小姐消遣,木十一甚么毒都试得。”
三小姐见她眉头不动,一点害怕也无,心中更为火恼,当下便撅着嘴气呼呼地甩袖离开。木十一跟上来时她便撒开腿绕着楼跑,待到了树影葱茏,不见人烟处才缓下步来。
她心里气恼,又颇不服左楼主所说的那“情”毒,心里打定要制出世上最厉害不过的毒来。此时一想房中还有未调制好的毒,又想返身回房去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响动。
枝叶哗啦作响,似雨般散下卵圆的青黄叶片来,有一个身影轻捷地从树间落下,往枯叶地上滚了一滚,轧出一片轻灵脆响。
那是一位身着漆黑短帔的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他口里衔着支鲜红欲滴的棠棣,一对墨碧暗沉的眸子微微往她身上一瞥,又好似飞鸿点水般掠开了。
但见这少年额上还贴着几片欲掉的山楂叶,怀中满满抱着一簇红果,原来是他先前在树上偷吃,溜下树来时正好被三小姐逮了个正着。
左三娘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言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