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把手里铁铲一扔,抛给少年仆役。“喏,我忽而不想挖那坟了,你好事做到底,连我的份一块儿挖了罢。”
王小元木木地接了那铁铲。
只见转身溜走之前,金乌又挤眉弄眼地对他道。“不许偷懒。死多少人挖多少坟,若是怠慢了就扣你工钱,晚膳也莫有你的份。”
少年仆役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少爷推了好一手活儿:这懒蛋接了活却不干,专丢给自己。
于是王小元只得长出一口气。望着一片丛草荒芜,他埋头挖了几铲,又无奈地左思右想起来。劳作间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一边铲开地上土石,他一边恍然大悟道。
竹老翁的“半黑半白”之言并不可信,因为若是人一半儿黑、一半儿白,那末他也应对这人半是喜欢半是厌恶才对。
不知怎地,先前还在因乡民遭难生出的苦闷已渐渐消去。此时的王小元只呆呆想道。
无论如何,金乌果然是世上最讨厌不过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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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是他俩,虽然其中一个还是路人男主(x
第4o章(二十八)鸦去悲冢寒
不知觉间,群英会后已过了三日。
这一日耍蛇人找上了王小元。
少年仆役方从歇脚的客栈处出来。他挖了几日的墓穴,又忙着帮三娘照料伤者、置办些谷食纸钱,此时已是累得不可开交、耳鸣目眩,因而当耍蛇人亲昵地贴上前来,嚷道“王兄弟”时,王小元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他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掸了掸衣摆尘土,哭笑道。“这位大哥,您怎么得闲来看我啦?”
照常理而言,耍蛇人此时早应云游卖艺去了才是。以恶人沟势力要挟他们这群戏人的银元宝和铜孔方早已不在,这耍蛇的汉子此时可谓自由身,无甚在此停留的必要。
谁知耍蛇人一脸悲怆,干抹着眼泪道。“王兄弟你有所不知,群英会那夜小的本将装蛇的背篓放在高台帘后,不想竟被打破,里面的蛇全都溜了个精光。这下小的可丢了饭碗啦。”
王小元回想起那夜高台对峙的情景,心中暗暗感谢他这背篓里的蛇游走出来扰乱了黑衣人心神,若非如此当夜他和玉甲辰都得当弦下亡魂了。但他不敢将此话说出口,只哈哈傻笑着蒙混过去。
“那背篓莫不是遭了王兄弟的刀才破的吧?”这时耍蛇人眯细了眼看他。
“怎…怎会!我也不知那时生了何事…”王小元忙急急否认道。
耍蛇人叹道。“唉,唉,小的自然信得过王兄弟,只不过小的对江湖之事了解颇浅,故要来请教一下。”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一阵,取出一枚黑石给少年仆役看。“王兄弟可曾见过这枚物事?”
这耍蛇汉子手上正拈着一枚漆黑圆润的棋子。
若说此棋与寻常棋子有何不同,却又教王小元说不出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颗随处可见,应落在棋盘上的普通物件罢了。
“这枚棋子落在小的的背篓内,因而小的便想…这莫非是有人以棋子打破了那背篓?其后小的又在庄内寻了寻,现地上还有一枚。”耍蛇人擦着冷汗道,又从怀中摸索出另一枚黑棋。
于自己生死攸关之际以飞棋打破背篓,且能让位居武林之巅的黑衣罗刹、独孤小刀毫无察觉,可见此人功力之深厚,技法之精妙。
王小元一时间神色微凛,他赶忙将那两枚黑棋取过,却觉手腕一沉。这棋子看来与常物无异,却沉甸好似一块儿重铁,光是以两指拈着便要费尽心力,足见其异常。
他将那两枚棋子翻来覆去地看,竟皆在底侧现了标记。
如意纹!
一时间少年仆役寒毛悚立。
他深知这纹样意味着什么。早在离开金府之前,武立天便来告知过他当今天下局势:朝廷被已候天楼为的黄天道、罗道教等邪派包围,江湖早已被横邪恶人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其中便有一群恶人烧杀劫掠,最爱戮害百姓,令世间闻风丧胆。有人说他们着黑衣夜行,来去无踪;有人道他们将福瑞如意纹于身上各处,却行惨无人道之事。
王小元双目圆睁,他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会儿,方才咽下一口唾沫。此时他只觉手脚冰凉,执棋的手瑟瑟抖。
若有两枚棋子,这便绝不是巧合。他记得那夜与黑衣人对峙时先是有什么物事打破了装蛇的背篓,又有人在他出玉白刀第三刀时偏开了刀锋。若一枚棋子破篓,一枚错刀,这倒也说得通。
只是武立天曾告诉他:如意纹是候天楼的标志。这便是说那夜出手相助自己的人——
——是候天楼中人!
想到此处,王小元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将那两枚黑棋往手里一攥,转而对耍蛇人道。“大哥可能把这两枚棋子交予我?”
对着面露不解的耍蛇人,少年含糊笑道。“有些事…我想先去一探究竟。”随即便快步行开。
不知怎地,此时的他突然记念起一句话。
那一夜独孤小刀所言不假:世间本就是黑白善恶自难辨,浊泾清渭更无分。
一直以来当作江湖前辈敬重的独孤小刀成为奸贼同党,于生死攸关间救助自己之人竟是自己素来认为是恶邪的候天楼中人。
世事无常,人也无常。以无常之人去度无常之世,究竟能作何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