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鄙人在亲眼所见之前下不了定论。”玉甲辰眨着眼慌忙道,“但若是师兄在身边的话,他定会先开口责备鄙人:为何对这些受苦之人不出手相助?师兄是极为正道之人,是鄙人愧对他了。”
不想王小元将双手在胸前交叠,以略微责难的口气道。“我想你师兄应该不会这么说。”
“那会…如何教导鄙人?”
“你师兄估摸着会说:如何救得了?你大可现在就散财令这些灾民饱食一顿,可救得了一时,难道救得了一世么?钱家庄敛财之实未变,待门主走后,那银元宝和铜孔方恐怕又会变本加厉坑害百姓,患难根本未解。”
王小元以认真的神色道,说这些话时他双眉压沉,竟透出些许稳重来。听王小元如此一说,玉甲辰也不禁再度愁苦起来。
“既然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治其根本。虽说此举可能会招致乡民怨愤,但不得不如此。”
一点悲哀的意味在少年仆役面上闪过。不知怎的,看见这略带着哀愁的神情,年轻道士的一颗心居然砰砰狂跳起来。与其说心悸,不若说是一种宛如醍醐灌顶的讶异之情。
于是玉甲辰试探道。“王兄,鄙人有一言想说与你听。这话说来有些荒唐,但确为鄙人真心话无疑——”
“怎么了?”王小元好奇地抬起头来。
他哀愁时眉尖微微一弯,恰似水镜里月牙闪动,一对明亮的眸子偏沉着漆黑夜色,使得玉甲辰一时竟失了语。这少年奇的是生得有如璞玉般,有股不事雕琢的浑然天成之感。
头脑似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玉甲辰有些昏沉地回过神来,在直直地盯着小元半晌后,他才支吾着说道。
“那以阳柔为本的刀法,以及那说教时的模样…错不了,鄙人觉得这事错不了。”
王小元愣愣地望着他,这时只听玉甲辰道。
“…你和师兄……很像。”
第21章(九)山雪玉嶙峋
王小元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自己和玉白刀客很像?
他早先就认定自己不过是金府一位下仆,除不知为何使得极好的刀法、以及攀起墙来也毫不费力的轻功底子,并无半点能高攀江湖豪侠的可能。
对上武林盟主之子武立天那时不过是纯属意外,他如今还是对自己身世毫不知情。
但天山门的现门主玉甲辰却告诉他:他很像如今已无影踪的天下第一刀客——玉求瑕!
这怎地可能?王小元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他便恍然大悟:说不准玉甲辰忧思成疾,看甚么都像玉白刀法。
玉甲辰道。“鄙人虽未见过师兄面容,但、但不知怎地便觉得王兄应是与他生得如出一辙的人物。”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朝王小元瞥去几眼。只见这少年仆役迷糊地歪了会儿颈子,眼神亮了起来,突而兴致极高:
“门主说的可是真话?”
由于未料想到王小元竟是这种反应,玉甲辰惊道。“自、自是不假。”
“既然门主这样说…真的很像么?”王小元眼里像是有两枚灯豆跃动,又追问了一遍。
玉甲辰慌忙看了少年搭在他肩上的手一眼,只好老实道。“鄙人不会说谎…确实像得很。”
见玉甲辰眼神闪烁,王小元急忙将手收回,竟也红着脸不敢再去看这年轻道士。他轻咳一声,支吾地道。
“门主莫怪我方才一时激动,只因我自小便爱听些江湖逸闻,对玉白刀客心甚向之,方才那话太过奇异,害我一下丢了魂儿啦。”
这话倒不假。凡生为人,心里总会有个向往或喜爱得不得了的人物。有人崇尚才子,也有人慕羡豪侠,放在王小元身上便是玉白刀客。
“鄙人绝非有意让王兄如此惊异…”玉甲辰以为这话是对他的责难,白皙面庞上一时浮现出羞愧的红晕。
但听王小元如此一说,他心中忽地略微释然了。若说这少年是玉求瑕的追随者,那么说不准他是在有意学样。但他依然不解:如果未见过师兄玉求瑕,那王小元又是从何处习来那与玉白刀法不差毫厘的武艺呢?
玉甲辰正苦苦思索,这时只听得耳边传来少年的低呼声。“门主且看,‘群英会’开始了!”
话音刚落,寒风一振,一路灯火尽皆熄灭。不过片刻,自庄外蜿蜒入内的长道边亮起幽幽青荧,这是灯光透过绣花布罩映出来的光彩,火光曳曳,布上的花鸟虫鱼也游活流转。同时一股曼妙香烟自布罩下袅袅飘散,柔柔漫于庭中。众人低声惊叹,声息似起伏海潮。
在屋上潜伏的二人也不敢怠慢地直视着幽深的长道尽头。
玉甲辰面容紧绷,抿着薄唇。王小元紧张得寒,小口吸着凉气。不知那石板路上究竟会走来何许人?真是传闻中的武林高手,还是庄主银元宝和铜孔方请来的无赖…?
“在下先冒昧问一句,门主可分得清习武之人与常人?”少年仆役微微侧过脸,不安地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玉甲辰本来全神贯注地眺望着檐下光景,王小元一出声便吓得他哆嗦了一阵。他苦思半晌,方才强撑着道。“自然分得清!哪怕是一里开外,鄙人也能瞧得清楚明白!”
王小元竟也以为他胜算非常,呆呆笑道。“一里开外,门主的眼力果然厉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