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脚步声在靠近,叶可可满怀期待地抬头,却在看清对方后将满腔期盼都冻成了冰——慈眉善目,身穿袈裟,来者正是道虚。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看样子贫僧并非叶小姐想等的人。”
毫无保留地把失望显在脸上,叶可可佯装不解道:“大师为何会在这里?”
“路过而已。”道虚毫不见外地坐到了女孩的对面,笑眯眯地说道,“自寺中一别,贫僧就再没见过小姐,今日见小姐精神上佳,便放心了。”
你应该叫我施主,因为我真的给了不少香油钱。
“大师才是呢,精神矍铄,远非常人可比。”心里腹诽着,叶可可这话说得可谓是不走心至极。
道虚见状,合掌低笑道:“小姐别急,佛说缘聚缘散,强求不可,说不得就是小姐与贫僧有缘,有要等之人无缘呢?”
“……大师这话可不像是出家人说的。”叶可可慢慢收起了客套的笑容。
她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从酒馆大堂到后厨也不过是几步路远,这么近的距离,秦晔不可能没现她处境危急,除非……他也被蒙在鼓里。
道虚的幻术从来就没停过!
只不过这次他的施术目标并不是她而已。
“阿弥陀佛,什么是出家人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道虚微笑,“佛说一切于本心,想到什么便要说些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执着于皮相身份反而会落了下乘,贫僧只是依言修行而已。”
“歪理。”叶可可驳他,“不打诳语岂是口无遮拦?若是出家人也沾染这红尘是非,那还出的哪门子家?修的什么自观洞明?大师是招提寺的住持,可莫要学那些荒腔走板的野狐禅。”
“有,有。”哪怕是被这么反驳,道虚脸上的笑容也没变过,“小姐能有如此心性,也不亏叶丞相花的那些心思了。”
见叶可可不语,他继续说道:“小姐应当清楚,贫僧与令尊乃是故交,蒙叶相不弃,与贫僧平辈论交,贫僧便托大喊小姐一声贤侄女。”
不,我爹现在很嫌弃。
叶可可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道虚,可不是明智之举。
“贤侄女大概不知,其实你与贫僧的缘法,早在你出生之时就已有了。”
道虚右手一抬,桌上凭空现出一套茶具。而他提起最显眼的紫砂茶壶往茶盏里注入了一道清泉,再一碰杯壁,那茶盏便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落到了叶可可的面前。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这只漂亮至极的建盏,窑变出的花纹若灿烂云霞,又如春花秋月,透过浅浅的泉水,演绎出绚烂的风情。
“请。”道虚浅笑道。
叶可可不置可否。
见她没有饮用的意思,道虚没再继续催促,而是拾起了先前的话题,“当年郡夫人怀孕,太医与稳婆都一口咬定会是男孩,叶相为取名之事伤透了脑筋,足足拟了三大张纸,却选不出一个最趁心意的,便戏言说,要让孩子百日抓阄时自己选,点到哪个是哪个。”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大跌眼镜。
这等啼笑皆非的往事,叶夫人早就给女儿讲过,那名信誓旦旦的太医也因此损了声誉,只是叶可可不懂,道虚此刻旧事重提又是为何。
就听他说道:“既然是女儿,那先前的戏言就做不得数了。有人劝丞相在拟好的名字里选个,但他说,当初写这些时,想得不是你,要是真拿去用了,岂不是厚此薄彼?”
“是我爹会说的话呢。”叶可可笑了一下。
“可真到给你起名,他又犯了难。”道虚也笑了,“觉得这个不好,又觉得那个不妙,头都快被抓秃了,还没见他能想出来一个又好又妙的来。”
“直到他在我禅房中见到了一句禅诗。”说到这里,他吟诵了起来,“菩提真无人……”
“菩提真无人,圆知见可可。”少女打断了他,“我爹说了,我便是他豁然彻悟后的那一点明光。”
道虚摇了摇头:“贫僧倒是没料到,叶相会对贤侄女如此开诚布公。不过……那名太医为何会一口咬定贤侄女为男子,这其中的奥秘,恐怕只有贫僧知晓。”
不等叶可可反应,他便给出了答案,“是观气术。”
“是……那个观人头顶便可知其气运的那个观气术?”叶可可迟疑道。
“正是。”道虚微微一笑,“那太医不知跟谁学了点粗浅道术,仗此信口开河,博了个妇科圣手的虚名。”
“然而三脚猫功夫便是三脚猫功夫,他观你头顶运气灿若云霞,是龙腾虎跃之象,便笃信你是男子,结果班门弄斧,砸了招牌。”
“他是班门弄斧的话,大师又算什么?”叶可可嗤笑道,“佛门弟子大谈道家法术,大师这向佛之心可不诚啊。”
“佛说,万般皆是泡影,贫僧从不为泡影所累。”道虚不为所动,“贤侄女之气运,就如这建盏一般,遇水化龙,遇木成凤,遇兵戈则呈麒麟踏火,实乃一等一的贵命,是这世道难逢的命格。”
“万物有始则为太,万物有归则为极,有始有归,福寿双全,富贵人间,才是太极贵人!”
说到最后,他猛然起身,伸手一指,建盏应声而碎,化就了一道彩霞,捧着那口清泉向上,萦绕着叶可可飞转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