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道:“不然呢?这花岛可只有你一个——”忽然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地滑过我的心头,让我猛地一震。
这花岛上只有一个花谣,其余花仙都只是月初才会来一趟。
我身上的法阵把这里的地势都改变了,人出不去,鱼也出不去。
那么……岂不是只有我跟花谣两个人知道苏晋来过花岛,并且还差点死掉?
如果……这一回,花谣没有再救苏晋,那……
“花姐姐,”想到此,我连忙转身,急急地对花谣道,“苏晋他作恶多端,篡改天道,害死了无数人,他死有余辜,你不要救他,就这么看着他死了吧!”
花谣正在细细看那苏晋,猛一听我此言,惊讶地抬头看向我:“你说什么?”
不知是否因为此事干系甚大的缘故,我此刻灵台异常清醒,怕是当年听师傅讲课都没有这么情形过,我盯着她,情真意切地道:“花姐姐,你看过我的记忆,那你一定知道他害死过多少人,改过多少回天道,若他今日就这么死了,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可以活下来,天道也不会被大改,我也不会被他掳走,被他设计,可以立刻回去。花姐姐,天帝虽然处置了太子怀逐,但若不是司命亲口告诉我,我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三清也从没有太子怀逐违犯天规的说法,只说他失踪万年,天宫却也没派人出去找,想必也是存了让他自生自灭的心思。花姐姐,你当日救他,或许只是因为不知道他过去的行径,只当他是个无辜的凡人。但现在不同了,你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苏晋后来做下的种种事情,他心狠手辣冷血凉薄,视人命如草芥,视天道如无物,更有甚者,你……你或许也是因为他才死的。这样的人,我们何必去救?”
“你是……要我见死不救?”
我冷笑了一声:“当日苏晋见死不救的可不止一人,不说别的,就说战鬼一事,他害死了多少凡间无辜百姓,那些被战鬼吞食的人们都没了魂魄,连转生都没了机会,他们不可怜吗?花姐姐,你就当是为了那些无辜而死的凡人吧,别救他了,让他这么死掉不好吗?再说了,今日我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他设了转生阵的缘故,若他今日因为我的到来而死掉,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自己害了自己,和姐姐你全没关系。”
“……”花谣定定地看了倒在血泊之中的苏晋半晌,最终摇了摇头,“不行,让我就这么看着一个人在我眼前死去,我做不到。”
我一时愣住了,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不是一个普通人,”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他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那也是后来的事了,现在的他还没有做。”花谣走上前,我试图拦住她,可不知道是她施了法还是我自身的缘故,我的手当空穿过了她的身体,像是一个真正的魂魄那样透明、无法与生者触碰。
这个变故让我愣了一愣,也就是这个愣神的一瞬间,花谣已经踏入了血泊之中,开始蹲下身施法检查苏晋的伤势。
她一边施法,一边道:“或许是我之前猜错了,送你来的不是苏晋,是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道送你来这里,定不是为了让你现在杀了他的,它若是想要太子怀逐死,随时都可以给他降下天谴,何必要把你送回来这么麻烦?”
我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好好地跟她说一说理,她却又念道:“太子怀逐,天帝长子,生来负有万千功德,天帝福泽三清,太子怀逐则为其臂膀。丫头,不知你可曾听过当年的黜神风波?当年,神女彤仗着其为天规三分化身便祸害九洲,就连天帝也一时不查,被她所害,是太子怀逐……是他以一人之力对抗神女彤,不顾其身上天规所施威压,硬拼着将神女彤打入六十六重深渊,拔出其天规化身,还了三清一个清静。我知道他在成为苏晋后做了许多错事,可他也不是完全无功的,就说当年神女彤一事,锦华神尊闭关不出,天帝伤重,你那沉新神君更是尚未出生,没有他,三清或许就此乱了。”
我张张口,刚要话说,她就又道:“而且他现在不是还没有成为苏晋吗?他还没有篡改过天道,没有害过人,我现在对他也有了警惕戒备之心,就算我救了他,也不一定会放任他出去害人。他伤得很重,没有几百年调养不过来,这几百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我教化感动他?再退一步,就算他本性不改,伤好了之后依旧要出去害人,当那个苏晋,难道我就对此毫无办法了?我能救他,自然也能杀了他,现在我们先放过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好吗?”
“不好。”我冷笑,“花谣,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你也这么糊涂。他要改过自新,那四万年间他早就改了,何必等到了我那时还没改?你既然不愿意见死不救,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我很乐意!”
说罢,我疾步上前,对着苏晋一掌挥出,准备将他立毙于掌下,花谣却手一抬,以结界截住了我。
她对着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还小,不明白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有转圜之地,有时,一件事做得太绝,反倒是给自己绝路。”
☆、第171章花神调(兰)
我愣住了,不是因为她那宽宏大量的心胸,而是因为她这一番愚蠢之极的言论。
冷静,冷静,听碧。
冷静。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是,”心绪勉强平定下来后,我对着花谣道,“他现在是还没有做后来的事,所以后来的事我可以不算到他头上。可是你别忘了,”我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生死未卜的苏晋,狠狠地咬了回牙根,才继续道,“他现在之所以会这么狼狈,是因为他被剥了神身、削了神骨。那他又为什么会遭受到这样的惩罚?那是因为他违犯了天规,天帝亲自降罪!太子怀逐贵为天帝长子,若非不是他做下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依天后那溺子的性子,会容许天帝降罪于他?!”
“你现在还敢说,”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他无罪吗?”
“可天帝不是已经给他惩罚了吗?”花谣蹙眉,虽面现犹豫之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已经被剥了神身,削了神骨,已经为他此前的错误受到惩罚了,还想怎么样?天条刑罚的存在不是为了惩罚那些犯错的人,而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他们罪不至死,就都还有救,还能救,需要救。”
“还想怎么样?我就是要他死!”我冷笑不已,只觉得她简直荒谬,“他改过自新,那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上哪说理去!他们甚至连魂魄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跟那些魂飞魄散的无辜百姓比,他哪里惨了?哪里需要救赎了?”
花谣被我这话说得一时无言。
半晌,她才颇有些疑惑不解地道:“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倔呢?反正在你的记忆里太子怀逐也是活了下来的,若是贸然改变历史,让他现在就去死了,你怎么确定这天道不会因此变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