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宫门,菊姑姑便忧虑道:“奴婢从前听闻,这贺桢容貌清俊无双,腹有诗书、才华横溢,确实是个显眼的人。长公主有心,也是难免。且这贺桢出身贫寒,自会听话无比,倒也适合尚个公主。”
贾太后点了点头,慢慢地走着,一边吩咐菊姑姑道:“这贺桢的妻室,便是那个不要脸面的秦氏。待哀家下道懿旨,让他与秦氏和离,再来迎娶武安。”
菊姑姑笑道:“太后娘娘思虑得周全。”
贾太后捻着佛珠,叹了口气,摇头道:“八年了,武安终于松口肯嫁人了。这一回,就算她看上的是个屠夫、马夫,哀家也只能应了。所幸,那贺桢倒像是个好的。只是瞎了眼珠,竟娶秦氏为妻。”
“秦家比贺家势大,秦氏要嫁,贺桢哪有拒的份儿?”菊姑姑正解释着,转念又想到了什么,小声提醒道:“娘娘,奴婢想……万一,长公主不喜欢那贺桢……”
“那又如何?”贾太后却全然不把这个可能性放在心上,“不喜欢,便不嫁了。此事还要以武安心意为准。但哀家瞧着,还是先让那贺桢和离为好。区区一个秦氏,和离便和离了,哪比的上武安来的要紧?”
“太后娘娘说的是。”菊姑姑笑着逢迎。
贾太后与菊姑姑说着话,上了轿舆,朝远处行去。
她们身后的朝露宫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武安长公主歪靠在炕前,那双郁气纠缠的眸子,散漫地望着窗外。“松雪,你说,均哥问我那贺桢为人如何,是什么意思?”她手指轻抚着那道赤金的长命锁,问松雪道。
松雪虽是朝露宫的宫女,但她年岁只比武安小两岁,乃是跟着武安出嫁两回的老奴仆了。朝露宫的旁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松姑姑”。她端着小手炉,细声道:“相爷说,他在朝为官,若是肆意打听贺桢为人,恐有结党营私之嫌,这才委托长公主帮忙向太后打听。”
武安没接手炉,只抚着那道长命锁。许久后,她低垂眼帘,弱着嗓音道:“我都等了均哥十多年了……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松雪见了,有心要劝,却也不知从何劝起。
——倘若谢均真的对长公主有心,就不会让长公主白白蹉跎那么久了。可长公主自己想不开,就无法从这个执念之中脱身。
“再过十日,便是洛儿的忌日。”武安望着那长命锁,久久地叹了口气,将其小心地收入一道匣子里,“松雪,你记得备好香烛纸钱。……若是没有那场大火,若是…洛儿还活着,也该有八岁了吧。”
装有长命锁的匣子合上后,武安的眼眸,便陡然放出了尖利的怨气。
***
午后。
秦檀的马车,到了秦府的正门前。
她从车窗里望见秦府熟悉又陌生的匾额,忽觉得有些恍惚。
这座深宅大院,于她而言又太多痛苦挣扎的回忆。这一砖一瓦、一叶一枝,都是她再眼熟不过的东西。可现在瞧来,她却一眼都不想看到。
秦檀的继母宋氏,早早就领了下人在门口候着。她本有些担忧,生怕秦檀不回娘家来。此刻见得秦檀的马车,宋氏便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回来了!
——这一回,秦老太太总没理由拿捏自己了!
“檀儿,路上辛苦了,快回家来坐!娘快担心坏了!”宋氏拢了拢披风,喜滋滋地迎了上去,叫丫鬟给秦檀搭脚踏,“桃儿、枝儿与琦哥儿都在等着你这个姐姐呢!”
瞧见宋氏这么热情,秦檀的面色却依旧是一片漠然。她下了马车,跟着丫鬟走进这熟悉的大宅。宋氏亲热地挨着她,好一阵嘘寒问暖。
“娘知道你要回娘家来拜年,便只打了几个小的去走宗族亲戚。你夫君如今争气,老爷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宋氏说着说着,拿手帕擦起干干的眼角来,“过年这样的团圆时候,老爷思念朱姐姐,这才特地叫了你回来……”
秦檀的脚步一顿。
“秦二夫人,闲杂的话不必多说了。你只需告诉我,我娘到底葬在哪儿就够了。”
秦檀直直地望着宋氏,声音冷然。
今早,宋氏派了下人来贺府,要秦檀回秦家一趟。她的口信中说,秦二爷秦保思念秦檀的生母朱氏,想将朱氏的所葬之处告诉秦檀,让秦檀去给亡母上一炷香。
于是,已不想再踏进秦府一步的秦檀,在正月初一匆匆地回来了。
宋氏见秦檀一副不通人情的模样,连忙和稀泥道:“檀儿,今儿可是大年初一!你先进来坐坐,见见几个姊妹。朱姐姐定也是想看到你与姊妹和乐相处的,是不是?”
秦檀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宋氏,冷笑一声,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第35章陈年旧事
“三姐姐真的回来了?”
宋氏的闻香院里,传来一阵不安的私语。庶小姐秦桃站在门口,一边问丫鬟,一边踮着脚尖眺望远处,仔仔细细地看着往来人,生怕下一刻,秦檀真的进来了。
她身后的矮椅上,九岁大的嫡小姐秦枝正乖乖巧巧坐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秦桃今年十六岁,恰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穿了身桃红色衣裙,腰身掐得纤纤,髻上别一朵绢花,打扮的素净清。
她相貌随了自家姨娘,轻俏俏、娇滴滴;有这等容貌在,只要嫡母宋氏不故意拿捏,她也能嫁个不错的四五等人家,做个正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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