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刚过,孙向月约了赵嫣去围炉饮茶。
她披着茜红的斗篷从落满雪的院子里走出来,车前,程寂为她掀开幕帐。
她瞥他一眼,嘴角抿了笑意,“伤势都好了?”
程寂垂眼,难得点了点头。赵嫣哼了声,提步登车。
走入孙宅,落座在竹床上,听伶人拨弄琴弦。茶具抬上来,孙向月跪坐在长几边,效仿前人燃香点茶。
赵嫣拿过一边闲置的胡笳,随意吹奏几个音节。孙向月问她,“你懂北凉的音律?”
赵嫣笑道:“不懂,只在上回宴上听北女们吹奏过,觉着有意思,特地叫人也找来一把在家里奏着玩。”
孙向月命人取了曲谱来,“我这有张残卷,试着补全,总不和谐,你试试?”
赵嫣试了半曲,摇头道:“我这点道行,怕是难。”
孙向月道:“你身边不是有北凉人,喊来问问,瞧她会不会?”
月婵退下去,片刻将兰依带上来。
兰依不懂曲谱,听赵嫣吹胡笳奏了几声,茫然摇了摇头。孙向月觉着可惜,“这曲子是我兄长从一个北凉俘虏手上得的,听说是情歌,虽只有半曲,也足见缠绵悲凉之意,可惜没机会听完。”
……
程寂立在轩外瞧着飘飞的雪絮,这一年转眼就要过去了。几声熟悉的曲乐,远远从内传出来。
是北凉古调。
是久违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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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龙烧得很旺,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
少年稍嫌冰冷的嗓音,响彻在寂静的夜色里。
灯下,他手捧书卷,为她诵读一篇赋,除却这样的时候,很少能让他开口。
他时常不说话,她也习惯他的沉默。
半睡半醒间,她歪着头,踢开他手里捧着的书。
赤着的脚从薄被下伸出来,轻轻抵在他胸口。
少年一言不,任她用足尖挑开衣带。
雪嫩的肌肤总是冰冷,触到他温热的胸口,再不挪开。
他坐在对面,沉默地耐着。
“程寂,你有没有心爱的姑娘?”
他抬眼,淡淡地望着她。
残灯映照着她精巧的面容,启开朱唇轻声问话,“我听说,那是情歌。一百年前的北凉王,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他彻夜唱着那曲子,听到的人无不悲伤落泪。”
一百年前,北凉还不成气候,北帝在南陈皇帝面前,只能称王,称臣下,岁贡毛皮马匹和女人上来,在富足的南陈辖制下过活。如今的北凉,打得南陈喘不过气。
“程寂有没有为姑娘唱过情歌?”她伸出手来,轻轻摩挲他的脸颊。眼角的伤疤淡了,用的是最好的伤药,几乎没留下什么疤痕,可玉足下踏着的胸-膛,鞭子留下的印记还很深。
程寂望着她,摇了摇头。
赵嫣笑,“是啊,你这样的性子,又冷又硬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哄姑娘?”
她哼着白日那半曲子,慢慢闭上眼睛。
程寂望着她半启的唇,心底漫开无声的疼痛。
在这样的夜里,一盏残灯,一个香软的女人,一低柔的小调。
他仿佛看见黑暗里蜷缩的那个无助孩童,突然张开眼睛在兴奋的找寻这声音的源头。
“程寂,你是个奴,要学会讨好。”她叹息着说,“我冷了,把我抱到床上去。”
他凑前些,展臂将她抱起来。赵嫣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慢点儿,我最怕疼了,你把手摊开,托着我的背……”
他一言不,将怀里柔若无骨的人抱到床帐中。纱幔垂下来,遮住灯烛的光,蒙蒙一点微亮,她躺在枕上,却没有松开勾在他脖子上的手。
程寂望着她,幽深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盯着他的眼睛,喉咙紧。方才从绣榻到床帐的这么一小段路,不知是源于光线太昏暗,还是因困顿迷蒙了头脑,令她恍惚间,将他一贯清冷的眸色看错。仿佛是那人,在温柔的注视着她。这样温和不带半点冷傲和抗拒,让她错乱,让她犹豫。
“……”她想喊那个名字,喉咙里疼起来,如何喊不出口。
她扬起头,轻勾他的脖子,吻他的唇。
程寂手掌还托在她背上,手指力收紧,指节泛着青白。他闭了闭眼睛,又倏然张开。
在少女樱唇移开的一瞬,他眸色冷下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回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