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气息不定,胸腔剧烈地鼓噪着。长久积攒下来的耻辱和愤怒快要将他逼疯。
枯瘦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他用力抓住散落在掌心下的棋子,闭了闭眼睛。
赵嫣伏在他身侧,指尖顺着少年侧腰一路下滑,堪堪触到他膝下的衣摆,身下沉默的少年忽然翻过身来,狠狠攥住她的手腕。
白日里手腕刚受过伤,被如此猛力钳住,赵嫣痛得脸都变了形。
程寂没给她机会去摸索扔在一旁的鞭柄,飞快钳住她另一只手,腰上使力,腾空弹起身,猛地将她整个人掼倒在炕上。
“别逼我。”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素日波澜不兴的眸子,蒙了一重绝望的赤红。他额头上都是汗,苍白瘦削的面孔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赵嫣手腕处痛极,想不到面前看似若不经风的北奴竟有这样大的力气。她被紧紧压制在下,完全没有翻身反控他的余地。
“你疯了?还不放开!”她蹙眉,因腕处的疼痛而溢出颤颤的尾音,“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杀了我?”
程寂没有答话,他心绪纷乱,连自己也理不分明。
他是没有前路的人,逃不出这座院子,逃不出平都。苟活下去,终此一生,他都将在今日这般耻辱中度日。杀了她?然后在门外那些护卫冲进来之前自裁?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
少年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双泛红的眼睛,与她相距那么近,那么近。
是谁让“他”如此愤怒,是谁让“他”如此委屈?那样光风霁月的英朗公子,那样一双时常笑盈盈的眼睛,“他”怎么会这样望着她呢?
她扬起下巴,眼眶没来由地湿润了。
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他仿佛……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的,他很生气,也很失望,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样凝视她许久,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赵嫣闭上眼睛,喉咙里酸涩得不像话。
她还记得,她是怎么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过。
――“翟星澄,你有本事就永远别来找我!”
――“你滚了就别再回来!”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没有笑着来哄她,甚至不曾停顿一下远去的步子,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狠狠摔了一桌的山珍海错。
她以为他会后悔,以为他一定会像从前一样,第二天就回来求她原谅。她以为来日方长,以为他们还有许多机会……
怎么会,怎么就没有了呢?
怎么会,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消失了呢?
那个说过会带她离开平都,会一辈子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程寂没有动,他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一直挣扎扭动的力道卸去了。
她软软地躺在那里,刚梳理过的头因被拥倒而散开,凌乱地铺在暗红色遍地金的垫褥上面。
她掀开眼帘,水汽迷蒙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檐下摇曳的美人灯。
这转变实在太过突然,程寂使出十成力气的两手一瞬间僵了。
这个张扬跋扈的贵族千金,是在……哭么?
程寂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攥在她手腕上的手迟疑地松开。她宽大的袖子卷皱着,手腕上浅淡的红痕外又多了一圈鲜明的掌印。
赵嫣没有起身,她仰面躺在那里,还保持着刚才被人钳制的姿势。衣裙下摆微微掀起,露出纤细莹白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