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手脚冰凉,惊骇欲绝,没有人认为郑吉还能活下来。
虎蛮双目通红,虎跃而起,手中大弓出刺耳的咆哮,箭簇指向郭信——他能不能活下来不重要,谁杀郑吉,他必杀之。
郑吉以刀为鼓,以指代槌,一指疾出敲在刀锋上,天鼓雷鸣。
郭信承受不住刀上巨力,向后飞退,两脚将地面犁出一行深壑。
这一刀接下了?众人瞠目结舌,犹如活见鬼一般,这也能行?
虎蛮松了一口气,崩紧的野牛筋弓弦缓缓复位。
郭信脸孔抽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喑哑道:“我说过,你接下这一刀,我退出!”
郭信收刀,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走。
身后响起郑吉平静的声音:“下就这么走了吗?”
郭信蓦然回头:“你待如何?”
凤眸没有一丝波澜:“我也有一拳,请郭大侠赐教!”
“你……”郭信刚想说什么,见郑吉左掌轻飘飘按向他的胸口,他知道这一拳必定非同小可,急忙横刀立在胸前,挡住郑吉的手掌。
郑吉恍似未见,一步跨出,风雨不惊,右拳向前砸下,好似神人擂天鼓,落在自己的左手背上。
“咚”,郭信整个身子飞起来,向后撞出店门,越过一条街嵌入对面的土墙里。
轰隆隆,那段墙崩塌下来,尘土飞扬。
郭信从土砾中爬出,张嘴吐出一口瘀血,右臂无力垂落,手中那把陇西最锋利的刀扭成了麻花。
众人瞳孔疾缩,如遇鬼魅。仅仅一拳就将威震陇西的郭信伤到这个地步,这个年纪不大的汉人军侯到底有多厉害?
郭信什么也没说,拭去嘴角的血水,深深看郑吉一眼,在秋雨中踉跄远去。
2
“好拳!”冯无疾攥紧剑柄,剑鸣之音透鞘而出,如龙吟虎啸。
众人脸孔再度变色,青蚨剑下无轮回,果然是一把绝世凶器。
跛子徐撂下算筹,不冷不热道:“这间铺子小,经不起神仙打架。你们要打,最好滚到外面去,别把我这破地方给拆了。”
冯无疾看了看跛子徐,什么也没说,扛着青蚨剑走出店铺。
虎蛮不满道:“这人有病吧?大冷天的放着好好的酒不喝,偏要拿把破剑砍来砍去,干脆我一箭射死他算了。”
郑吉拎起酒壶,一口气喝个壶底朝天,大笑道:“今朝一杯桑落酒,明日斩尽匈奴头。会须一饮三百杯,不羡人间万户侯。掌柜的,再温两壶好酒来,等我热过身子继续喝。”
跛子徐笑道:“年纪不大,豪气倒是有几分。这种屁话虽当不得真,也比庙堂上很多人的鬼话强得多。小子,今儿就冲你这几句狗屁不通的大话,老跛子送你一坛窖藏十年的桑儿落。至于能不能喝到,要看你的本事。一条虫子都捏不死,别说好酒,羊尿都没一滴。”
郑吉刚走到门口,听到跛子徐的话,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这算什么?好不容易憋出几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壮语,不喝彩也就罢了,到了老跛子这里反成了屁话。再说外面那个是虫子吗?那是吃人的青蚨!不说了,伤自尊!都不想活了……
虎蛮背好弓,紧跟着冲了出来。
静谧的巷子里,冯无疾立于秋雨中,渊停岳峙,白衣如雪,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境。不说其他,光是这份修心养性的功夫,青蚨剑客走在了当世很多人的前面。
冯云疾身材颀硕,麻白长袍随风起舞,修长有力的手指攥紧剑柄,剑尖向下。雨珠沿着剑脊滚落,剑脊正中的青蚨花纹经水一洗,像是一下子活了,蠢蠢欲动。
郑吉迎面走来,两手空空。
冯无疾眸子骤缩,一股怒气无端冲起,他十年未尝一败,独步江湖,不想在赤谷城里被一个小军侯如此无视,难道这个小子真以为可以用双手接住他的青蚨剑?不知死活的东西!
冯无疾握剑的右手不经意动了一下,死水般的心湖出现一道涟漪。那条青蚨振翅弹冠,欲化蝉而飞,一滴雨珠砸在剑脊上,剑气多了一丝裂缝,青蚨的影子莫名黯淡几分。
郑吉止步,看了看冯无疾,忽然笑起来:“冯大侠,你的心乱了!”
心不乱,剑下无敌;心乱了,何以取胜?
冯无疾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明如初,心湖上那道涟漪缓缓消失。横剑于眉前一尺之处,左手双指并拢,缓缓抹过剑脊,像是在安慰那条暴躁的青蚨。
冯无疾再次看向郑吉,眸子里多了一抹凌厉。
郑吉哂笑道:“青蚨剑下不死无名之辈,冯大侠拿我祭剑,不怕委屈你的青蚨?”
冯无疾不为所动:“我有一剑——仙人揽北斗,请郑军侯赐教!”
话音刚落,左手二指狠狠弹在剑脊上。一道白亮亮的雨线从剑上射出,犹如一只大了无数倍的青蝉飞向郑吉。
古书上说,青蚨生南海,其状如蝉。
郑吉瞳孔猛缩,身体蓦然倒翻出去。那道雨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将身后的石墙打出拳头大的一个破洞。
郑吉骇然,几粒雨珠便有如此威力,真正的青蚨剑又该如何?
不等郑吉起身,虚空炸开,满天的雨丝倒卷而飞。一道银灿灿的剑芒无视时空距离,从小巷另一头朝郑吉当头斩下来,剑芒中恍有仙人之影,举世无敌,霸气冲九霄。
青蚨剑下无轮回,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郑吉避无可避,一手撑地,身体凌空飞旋,如流星般撞向青蚨剑。
冯无疾完全没料到郑吉这个自取死路的昏招,以为他走投无路乱了分寸,剑芒微微一挫,将郑吉后背撕开两尺多长的口子,血染衣衫。
郑吉死里逃生,直起身子看向冯无疾,眸子里无悲无喜。
“冯大侠果然好剑法!不是剑下留情,这一式仙人揽北斗真会让郑某祭了你的青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