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对东方鹤有一丝怜悯,因为他是东方鹤的仇人。他若是心软便会露出软肋,给东方鹤复仇的机会。
他一直这么笃定,却不知道是谁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喝得烂醉如泥,被菏泽抓回府中毒打?”
公主府中,坐在美人靠上的柔嘉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慢条斯理地问自己雇来的刺客——是的,她终于也不得不请人来办一些龌龊事了。
刺客颔:“是的,公主殿下。”
“真有意思,也许这就是严师出高徒。东方鹤平时酗酒吗?难怪他疯疯癫癫的。”柔嘉又嗑了粒瓜子,自我安慰道。
如果东方鹤真的是一个疯子,会不会根本没把她杀人的事情当一回事?但平时他上课的时候挺正常的。
“这样吧,你且先别动他,只需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柔嘉闷闷不乐地想,她一定不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才一时留住此人的贱命的。
但东方鹤第六次来上课的时候柔嘉就按捺不住了。她屏退左右,急吼吼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把我杀人的事情公之于众?你到底对本公主有何企图?”
东方鹤正在调琴,柔嘉忽然压过来,他吓了一跳,继而剧烈咳嗽起来。
“你别装虚弱,快回答我!”柔嘉暴躁道。
东方鹤呼吸急促:“我并不想装,只是你压着我的伤口了……”
昨天,他的肋骨、胸骨差点被打断,受伤的脏器现在也没有彻底复原。他虽然是妖,但也经受不住驯妖师的折磨。
说话间,那咳嗽声越剧烈。柔嘉上下打量他,只见大片的粉色在雪白的衣服上晕染开,竟让他显得有些妖媚。
“你这个祸主的畜生。”柔嘉脸红,放开他。
东方鹤莫名其妙,缓了缓,继续调琴:“也许公主你不相信,但我从来没有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的想法。”
“为什么?”柔嘉半信半疑。
“因为公主和我师父一样,高高在上。就算我说了,死的人也只是我而已。何况你们杀人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吗?像公主这样遮遮掩掩的反倒在少数。”东方鹤笑了笑,“还挺有意思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柔嘉暴跳起来。
他这么说,好像她理所当然就是罪人一样,而且是天生的罪人。
东方鹤不说话。
菏泽做得不错,他实在是一点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只是在和柔嘉说话的时候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是那么相似。一旦有了同伴,他莫名地就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看看菏泽恼羞成怒的样子。
柔嘉哪有心思学琴?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东方鹤身上。
以前她从来没有留意过任何自己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但凡能够入她眼的人之后都不得好死。
不过,她忽然不想杀东方鹤了,甚至不希望他死。
接下来的几天,柔嘉依然让刺客跟踪东方鹤,看他如何在人前风光,在人后被菏泽侮辱。刺客还告诉她,东方鹤但凡做错一点事情都会受罚。
第七次授课后,柔嘉特意给东方鹤送行。
她温婉地行礼:“东方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同病相怜?”
东方鹤惊讶于柔嘉的聪慧:“公主也这么认为?”
“我们都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只是被人当成工具、装饰品。我是大昭国的公主,也是可供王朝炫耀的珠宝;你是幻音司的高徒,也是菏泽的脸面。”
他们一样求而不得,一样心怀仇恨。
东方鹤行礼道:“公主,我该走了。”
他走了几步,柔嘉忽然追上来:“东方先生!”
东方鹤好似被施了定身术。
“东方先生,”柔嘉红着脸道,“我们一起反吧!”
东方鹤惊讶地睁大眼睛,很快又转过身:“怎么反?”
他的身上被打入了九十九根锁魂钉,菏泽稍微动一根手指,他都痛不欲生。
东方鹤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大昭国曾经深受妖祸之害,因而孕育了一批强大的驯妖师。菏泽师出名门,也是在人妖大战后硕果仅存的几名驯妖师之一。
不过后来日子太平,驯妖师也无所事事,菏泽凭借美色做起了宫廷的皮肉生意,渐渐展了自己的势力。
东方鹤是他收养的最后一只妖——白鹤精。
都说尊贵的鸟儿应该喝露水栖梧桐,再不济也能在高草丛生的水边自由自在地沐浴阳光。怪只怪他的父母没有让他降生于山林,偏偏把他带到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