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时缨与将芜上街采买,远远地便见本该熙熙攘攘的景荣街一片死寂,过往行人聚在牌坊外望着巷口处议论纷纷。公差进进出出,往外抬着担架。
“景荣街,这不是柳家所在吗?”时缨记得,柳家的一个院落占了整整一条街道,景荣街实际上是柳家的代称。
“死啦,柳家的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将芜脸色大变:“大人,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时缨还让她给柳白银送鸡蛋。这会儿她看见两个公差匆匆而过,只是提着一个包裹。
耳边有人低语:“听说柳公子被碾成了肉泥,贼人太可怕了。”
“什么公子,分明是恶少。”有人嘀咕,“这些年柳家行径之恶劣,尽人皆知。只是柳家权势滔天,别人奈何不得而已。如今有此报应,也算天意。”
“嘘。”另一人来回扫视一番,示意方才那大嘴巴及早噤声,“难保柳家余孽仍在,小心隔墙有耳。”
众人四散,将芜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甫一回神,她又差点惊叫出声,连忙捂着嘴。一瞥间,她的余光真真看见包裹向下滴血。一时间,她惊恐道:“大、大人,究竟怎么回事?”
“怪哉怪哉,”时缨捏着下巴思忖,“本君原以为那白鹤对他有敌意,不承想没多久就走了。现在又是谁杀了他?”
“双双鸟。”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声。
将芜转过头,只见一个与时缨差不多高,肤白似雪,右眼眼角下坠着一颗欲滴的泪痣的略显忧郁的男子。
他揽着一个身材微胖、相貌清秀的女子。
“舒墨大人?”
舒墨莞尔:“你那日既然出席了我与然亭的婚礼,为何不送彩礼,悄悄离去?”
时缨搓了搓鼻子,痞气外露:“我……我这不是赶任务,两手空空没有准备嘛。”
“为何等你在临安买下私宅,又购得女佣,还不还礼?”
时缨没话说了,目光落在别处。
“便知道你没这份心。”舒墨捏了捏夫人许然亭的脸,笑。
“你以为会伤害柳白银的是白鹤,其实是与柳白银有仇的双双鸟。是不是很意外?”
时缨惊讶,舒墨看似局外人,竟然知晓一切。
舒墨语气淡淡的:“南海之外,赤水之西,流沙之东,出双双鸟,状如三兽相并。柳白银为了自家生意肆意捕杀双双鸟,害得双双鸟家破人亡,如今他只是为了报仇,身为临安城的治理者,你该怎么办?”
“杀人偿命,当然是收而杀之。”
舒墨目光悲悯:“你知道从前我是如何做的吗?”
“如何?”
“既捉又放。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率直为妖。”舒墨微微一笑,“如果是我,会放了双双鸟。”
“可柳家上下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时缨不敢苟同。
舒墨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不错,只是人是人,妖难道不是妖?双双鸟会在妖界得到应有的惩罚。”
时缨搓了搓鼻子。
舒墨想告诉他,治理妖乱没有那么简单。但舒墨以为,自己的做法并不全是对的,偏私一分,对不起人,偏公一分,对不起妖。
舒墨将木管横在唇边,眼底带着笑意,只轻轻一吹,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从管口溢出来。迷雾生,幻境起,时缨望见双双鸟立于柳家大厅之前,那一刻,双双鸟似铁面判官,宣判柳家的罪与孽。罪大恶极之人,无人得到宽恕。混于柳家谋生之人,统统被抹去记忆,扔到城外,往后之日,如同生。
时缨似乎明白了什么,正想再多问些什么,人群中已经没有舒墨与许然亭的身影。他身边依然是进进出出的公差,议论纷纷的人群,以及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的将芜。
将芜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袖口,讷讷地问:“大人,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算了,”时缨摆摆手,“本君亲自去收了他,将他逐回妖界。”
“不杀了?”
“妖杀了人自有天收,只要他不再伤人就好。”
“大人在徇私呀。”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惨遭不幸,本君不过可怜他。”
将芜还有问题要问,时缨轻摁她的嘴角:“嘘。本君自会给大家一个明面上的交代。府尹那边,本君能让他无话可讲。”
将芜木讷地点头。
时缨沉默地离开了人群,将芜急忙跟上。时缨一边走一边想,还以为是来休息的,没想到事情更麻烦了。
难怪舒墨早早卸任,他若理由充分,也该早些跑路才是。
“大人现在去哪儿?”将芜又在后面追着问。
“回家。”时缨搓了搓鼻子,“买的柳家宅子,总觉得阴森森的,赶明儿找个工匠,把匾额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