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累斯顿曾是萨克森王国的都,长期作为德国的军事中心,二战时期也是德国最达的工商业城市之一,身后就是德国的心脏柏林。半个世纪以前,盟军驾驶着飞机越过城市,留下一地炮弹轰炸过的废墟,把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世界战争拖入了尾声。
白蓁蓁疑惑地看着弗朗茨,“为什么要带沃尔纳来这里?他看着不像是军事爱好者。”
“因为好奇,这里能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他低着头,若有所思,“但我无法确定它是不是我的幻觉。
弗朗茨的好奇心从小到大一直都很重,好奇心重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可以很迅地学习并掌握住某些的东西,坏处则是很容易喜厌旧,对人对物都是三分钟热度,但凡事都有例外,绘画和枪械就是例外。
他从四岁起就开始玩枪,五岁起开始绘画,到了现在兴还未完全泯灭。枪这东西,比起爱好更像是习惯,每天不拆一次浑身都不舒服,至于绘画,目前是个未解之谜。
他的脑子时不时就会窜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它可能是一片落雪的白桦林,一片盛夏的向日葵,也可能是秋天的一片红色落日,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最厌恶的冬季雪山。不管是哪种画面,画出来都不是那个他最想要的主题。他觉得白桦,向日葵,雪山,落日,都是背景,都是陪衬,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可真正想画的主题是什么他又讲不清楚。也曾试过加点人物或是动物上去,最后的结果通常以撕毁告终。
这大概也是他没法成为艺术家的原因。
以前为了收一把ppk,弗朗茨阴差阳错点进了一个军事论坛。卖主是个女孩儿,祖父去世后替他处理遗物,ppk就是其中之一。欧洲人的家庭教育一般不会让人想到留下逝去亲人的遗物以作怀念,市面上流传的历史家书,历史照片,基本都来源于那些拥有者的后代,里面大部分都是战利品。
女孩子的家住在德累斯顿,去找她的时候是弗朗茨第一次踏足德累斯顿这座城市,也是第一次目睹到那座插着尖锐三角体的军事博物馆,那年他十九岁,刚上航校不久。
女孩子交给他的东西不止ppk,还有几封乱七八糟的信件,都是二战时期的。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某些历史爱好者,在卖枪的同时把信件一股脑全送给他了。
信件应该是家书,保存的很完整,但没有一封是拆开的,也许在寄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阵亡了。略显怪异的是,信封外盖得是纳粹钢印,邮票也是西方的,可里面的文字不是德语也不是英语,是密密麻麻像画一样复杂的中文。虽然不长,但弗朗茨没学过中文,翻看一下午,第一封就没整明白,只看懂了落款是个Z。
中文很难学,为了看懂几封信特意去学一门用处不大的外语似乎不太现实。那些信件本该是被弗朗茨抛之脑后的东西,可他一翻转,看见了从信封里掉出来的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小东西。
正方形的红色小布包,手工做的,正反面绣着金色的字,还挺丑。翻译器翻译出来的结果是sicher,安全的意思。
安全?
不不不,它应该不够准确。
没有因为那几封信而萌生出学中文的想法,却因为想看懂两个字,转身就去报了个中文培训班,弗朗茨自己都想不通这是什么毛病。
他朝老师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那两个字。他的老师是中国人,满脸笑意地告诉他那叫平安,确实是安全的意思,但更多的,是祈愿的意思。
那天晚上弗朗茨回去,魔怔般地拆完了所有的信。
【我不知道今天是几号,布兰琪不在,家里没有日历。巴黎下雨了,半夜下的,雨声很吵,我睡不着觉。家里没人,找不到事情干就绣了个东西给你,开过光的,比那根破红绳管用。
这个年代的中国的女孩子们都会绣这个,而且绣的很漂亮,其实我也可以绣的很漂亮,但我刚学,要求不能太高,你也不能嫌丑(其实我给沃尔纳的那个比你更丑)。里面装的是栀子花的花瓣,我做成了干花,香味可以留的久一点。
你要戴着,你要活着回来。
——z】
【我又忘了今天是几号,布兰琪只告诉我今天是星期三。我之前买过一份日历,可它现在不见了,明天要多买几本放在房间里。
尽职的邮差依旧没有送来回信。你肯定没看我的信,肯定会扔掉或者烧掉,连里面的平安符也不要,所以我又给你绣了一个。
这回比上次的好看一点点,但是没有装花,园子里光秃秃的,花被我揪光了。我装了个硬币,以前妈妈告诉我装硬币也是可以的,你要戴着,你要活着回来。
——z】
【今天是4月4号,我想起来了,是中国的清明节,祭祖的日子。我应该去见我父母的,可我不知道他们埋在哪。
我很抱歉。
布兰琪她学做了糍粑,吃起来很黏牙。你可能不知道糍粑是什么,是一种糕点,里面包花生芝麻还有糖,加了艾草就是绿油油的。
所以这次的平安符里装的是艾草,辟邪用的,味道你不一定能接受,但你还是要戴,不戴的话你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z】
【今天不想写信。
我想看星星。
巴黎的夜晚有很漂亮的星星,草丛里有萤火虫。我抓不到萤火虫,但我能找到星星,我把它们装进了平安符里,你只要一打开,抬头就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