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听见自己哑声回答:“可以。”
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6骁没有贸然往里走,而是先说了一句“我进来了”,然后脱下沾满冷风寒气的披风,避免把外面的寒气过给谢琢。
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谢琢好奇:“你带了什么?”
6骁几步走近,拆开裹着的几层布,露出里面的白玉盖碗,语气兴奋道:“我把洛京的初雪带来给你!”
谢琢伸手,揭开白玉碗盖,就看见里面盛着一捧细细的雪,上面缀着一朵梅花,花瓣尚且凝有薄霜。
一时间,谢琢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看着6骁胡乱束着的头:“你刚起来?”
“嗯,醒来时现外面下雪了,想到你生病不能受冷风,肯定不能开窗或者出门。”6骁捧着玉碗,“这朵花是我走遍院子,找到的唯一一朵梅花,怕雪化了,我还是骑快马过来的。”
谢琢抬眼看他,眼里是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绪,嗓音越来越涩哑:“那为什么……不到了我院中再盛雪?”
被这么一提醒,6骁才反应过来,对啊,来阿瓷院中取雪,就不会担心雪会融化了!
不过6骁还是实话回答:“当时刚醒,又太着急了,没想这么多。”
玉碗盛初雪。
我只想将冬日捧到你眼前。
第37章第三十七万里
谢琢的卧房中生着暖炉,没过多久,白玉碗中的雪就化成了水,梅花的花瓣舒展,静静地漂浮在雪水上。
裹着素色外衫,谢琢的长尽数披散,黑如鸦羽,衬得肤色极白,眉间萦着的病气让他显出几分脆弱。他问6骁:“今天去天章吗?”
6骁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挪了挪视线——灯烛下,谢琢眸中的微光仿佛能蛊惑人心,他甚至想抬手帮谢琢把垂下的头别到耳后。
喉结动了动,6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点,“你都不去,我自己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该去给陛下问安了,到时候顺路去天章点个卯。”
“你就这么去?”
谢琢嗓音里混了清浅的笑意,听在耳朵里痒痒的,而且不知道是白玉碗中的那朵梅花,还是谢琢身上,6骁隐约闻到一股冷香,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我什么怎么去?”
谢琢没解释,只让6骁背对着自己坐下,在6骁想回头来看他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别动。”
6骁不动了,尽量将背撑直,专注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然后,他感觉有微冷的指尖触到了他的头皮。
刹那间,头皮以从未有过的敏感,将这丝痒意立即传遍周身,6骁不止是搭在大腿上的手指蜷紧了,连呼吸都停了两息。
等思维再次清明,6骁才反应过来,阿瓷是将他出门时草草绑上的头拆了,在重给他束。
喉口更干了,心口的震动更是一声重过一声,6骁一动不敢动,只悄悄感觉着间的细微动作。
小时候,其实他也给阿瓷梳过头。
那次是午后,他悄悄带着阿瓷在庭院里探险,一不小心,阿瓷的双髻被枝条勾扯到,系着的铃铛也掉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帮小姑娘梳过头,但格外自信地觉得自己绝对没问题,于是就动了手。
等他牵着阿瓷回屋里时,阿瓷的母亲崔萤回和他的母亲宋语归正在喝茶聊天,一见阿瓷,先是惊愣,接着齐齐笑出了眼泪,连侍女们都笑作了一团。
这时他才现,他梳的髻似乎……不太好看。
不过在照过镜子后,阿瓷却不准侍女将他的髻解开了重梳,说这是哥哥帮他梳的,他觉得很好看,很喜欢,连晚上睡觉时都舍不得解开。
现在,他也在想,如果不解开头的话,不知道睡一晚上的觉,明天起来时会不会乱。
男子的髻很简单,因为手边没有6骁的革冠,谢琢便用锦带给6骁绑了个高马尾。
确定梳得齐整后,谢琢不禁在心里想,十几年过去了,6骁束的水平竟然还跟小时候差不多,几乎没什么长进。
休养了两日,谢琢的热退了下来,宋大夫才批准他可以出门。
刚进天章,就碰见了掌院学士,虽然谢琢时不时地会告病在家,但他并未耽搁《实录》的编纂,相反,进度还比同僚快上许多。掌院也知道他身体不好,见人来了,并未责难,只提醒了句“今日去文华殿轮值,须谨言慎行。”
到文华殿门口时,谢琢碰见高让的徒弟,低声问了句:“陛下可是圣心不悦?”
小太监很有分寸,愿意卖谢琢一个好,但嘴巴也严,只提了一句不是秘密的话:“昨日盛待诏被陛下训斥了。”
进了文华殿,谢琢就看见,咸宁帝穿着龙纹常服,闭着眼,正由高让按摩着两额角和头部的穴位。高让朝他使了个眼色,谢琢便没有出声,只恭恭敬敬地朝咸宁帝行了一个礼。
不过他脚步动作都放得轻,咸宁帝还是注意到了,仍闭着眼睛,问:“可是延龄来了?”
谢琢止住步子,这才开口回答:“回陛下,是臣。”
咸宁帝的语气慢慢悠悠地提起:“前天,朕偶感不适,老二消息灵通,给朕送了一幅松鹤延年的画来,说是前朝大家蒋省的真迹,刚找到,就赶紧给朕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