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解释:“徐伯明腿有寒疾,这几天我在文华殿前见到他,他走路时微跛,说明腿痛得厉害。于是我告诉盛浩元,千秋馆有专治腿上寒疾的药膏,效果极好。”
宋大夫明白了,公子这是设计想让温鸣和盛浩元碰面。
见谢琢又往砚台里添了水,开始折腾,宋大夫忍了忍,决定假装没看见。
公子也就这点小爱好了,要宽容,要宽容,而且当朝翰林亲自帮他整理、抄录医案,肯定是他赚了。
默念了好几遍,宋大夫为了避免自己越看越觉得糟心,问起别的:“6小侯爷前两日来找我要了个香囊的方子,可是送给公子?”
谢琢研墨的手一滞:“……是。”
“我就说,他太医都能寻到,做什么特意来找我一个民间大夫,不过是因为,我是最了解公子病情的人。由此可见,在公子的事情上,6小侯爷可真是细心、想得周全!”宋大夫笑眯眯地道,“看来,香囊公子是收下了,稀奇,稀奇。”
谢琢决定不说话。
宋大夫还没完:“那蜥皮护腕,可是公子还的礼?”
谢琢反问道:“您从葛武那里问出来的?”
“葛武闷头闷脑的,你吩咐他的事,不管大大小小,他从不往外说,会告诉我才怪了!”宋大夫解释,“6小侯爷今天下午突然来了我这里,把护腕转来转去给我看了十几遍,问我看清楚了吗,好看吗,是不是很适合他,花纹是不是非常特别。等我都答了,就又跟一阵风似的跑了,看起来十分高兴。”
宋大夫下了定论:“肯定是公子送给6小侯爷的!”
“……”谢琢不禁轻咳了一声,难得有些不自在。
宋大夫打:“不过凌北的蜥皮极是难得,公子大方啊,夔纹也复杂又难画,公子确实有心了。”
谢琢绷着神情,平淡道:“不算什么,衡楼的商队正好有蜥皮的存货。”
听谢琢提起衡楼,宋大夫想起来:“商队上次给我送来了几种珍稀药草,出自凌北边境,不知道对解公子的毒有没有用,我正在翻药书研究。”
谢琢正在写的那一竖稍有些歪斜,又自然地接上一横:“若没用也不要紧。”
早在十一年前,他就再没有想过“以后”。
十二月初一,离制科开考还有二十四天。
温鸣背着一箱书,从城外的普宁寺进了洛京内城,先去找书铺交了这几日抄好的书,得了“字体工整,抄书抄得又快错误又少”的夸赞。拿到交付的银钱后,温鸣去了千秋馆。
他计划把手里的经卷抄完,制科开考前,就再不接别的抄书的活计了,专心看书备考。
寺里方丈得知他要参加制科,还特意告诉他,冬日里,凉水就冷馒头吃了容易腹痛,寺中清贫,但厨房一直都有热水,可以随时取用,好歹能将冷馒头泡软了再吃。
温鸣想,虽然世间污浊,但终归还是能寻到些许善意。
到了千秋馆,药童领他去了百子柜前,按照方子开始抓药。没一会儿,药童挠挠头,歉意道:“这位公子,有味药柜子里的用完了,我先把别的药抓好,最后那一味我去库房里取,劳烦稍等。”
温鸣点头,客气回答:“没关系,我不急的。”
在等待的间隙里,温鸣将无定河的走势以及沿途两岸的环境、水文状况、土质等,全都在脑子里默了一遍。甚至手指随便在空气中勾画出的,都是无定河在舆图上的线条,每一个细小的曲折、河流每一处拐弯,烂熟于心。
他想,他不需要别的,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展示他这么多年所学所思的机会。
这时,门外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盛兄,千秋馆的那个什么药膏真这么管用?”
台阶前,盛浩元点头:“老为国事操劳,常常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做小辈的,要上心些才行。”
徐伯明没有儿子,正妻生了一个嫡女,另外还有四个庶出的女儿,全都记在正妻的名下。
嫡女嫁给了二皇子,另两个女婿和盛浩元经历相似,不过都已经从翰林院升迁,一个去了吏部,一个去了刑部。最小的女儿尚未及笄,还在相看人家。
盛浩元很清楚,他与这两个连襟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在徐伯明眼中,谁更有用,谁就能得到徐家更多的支持,谁就能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吴祯不解:“那你派个小厮来买不就行了,还非要亲自来一趟。”
盛浩元只笑不语。
若他不亲自来买,怎么能表现出他的孝心?
两人踏进千秋馆,抬眼便看见了坐着等候的温鸣。对视一眼后,吴祯摆出笑容,主动招呼道:“这不是温兄吗?真巧!”
温鸣躲避不及,只好站起来施礼:“盛兄,吴兄。”
盛浩元拱了拱手,关切道:“温兄可是身体不适?”
温鸣自然不敢说出真实原因,也绝口不提妻子的病,只道:“昨夜误饮了生水,有些腹痛,所以来找大夫看看。”
“原来是这样,吴某还以为温兄身体不适,是我俩没照顾周到的过错。”吴祯看了看摆在药台上的药材,只用纸垫着,还没有拿细麻绳绑紧包好,他伸手抓了一小撮,“不是说温兄家贫吗,竟然看得起大夫买得起药。”
温鸣谨慎地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