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压抑的怒意短暂迸出,像几粒火星,很快又被重压到了心底。
温鸣知道自己说得很没有根据,苦笑道:“谢侍读可以不信我,但请一定警惕。”
谢琢没有驳斥,也没有追问缘由,只点点头:“你放心,我记住了。”
次日,谢琢早早出了门,准备去天章点卯。他抱着手炉,想起昨夜温鸣说的那句“他们一定会遭天谴”。
谢琢唇角微微露出讽刺——若真的有天谴,那些人,为什么还会睥睨高坐,权贵加身?
他不信天,他只信自己。
谢琢踩上马凳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
但等他偏头细看,那里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正当谢琢收回视线,抬手准备掀开车帘时,转角处突然传来马的响鼻声,紧接着是6骁努力压低的声音:
“嘘——嘘——照夜明,别出声!你还吃了我一桶马豆子,不是说好了不出声的吗!”
照夜明前腿“哒哒”连踏了两下。
6骁急了:“让你别动!会被现的!”
“已经现了。”
等6骁回头,就看见谢琢披着斗篷站在他身后,话里似乎藏着点……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谢侍读可是要去天章点卯?正好,我也要去,不如一起?”他又补充,“放心,虽是同路,但我只会缀在谢侍读的马车后面。”
谢琢没有直接回答,先问道:“等多久了?”
“没多久!”6骁顺手捋了捋照夜明的鬃毛,糊了满手的夜露,怔了片刻,连忙把手藏到了身后。
他不知道谢琢具体是什么时刻出门,于是没过四更就来守着了。
“手伸出来。”
6骁假装没明白:“什么?”
谢琢拿出随身带着的素白绢帕,又说了一遍:“手伸出来。”
意识到谢琢是要做什么,6骁喉结咽了咽,有些迟钝地将湿漉漉的手掌在谢琢面前摊开,嘴里胡乱道:“没什么的,风吹吹很快就干了……很快的,真的!或者我在麒麟服上擦两下……”
话是这么说,却没见有把手收回去的打算。
直到绢帕压在了掌纹上,6骁才停下话,一声不吭。
如果仔细看,会现,他连背都绷直了,一眼不眨地盯着谢琢玉白匀长的指节动作。
把6骁手掌上冰凉的水迹仔细擦干,谢琢道:“早晨太冷了,不用来等我。”
6骁没多思考便开口道:“可我已经忍了两天了,见了你,我这一天才能安心。”
第34章第三十四万里
现自己这话说得隐隐有些奇怪,6骁连忙解释:“那天见你在马车里没了声息,后来,这两日总是梦见同样的场景。过来看看你,确定你真的没事,才能安心一点。”
他清楚谢琢的顾忌,“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忽略自己刚刚心尖上那一悸,谢琢收好素白绢帕,看向旁边踢踢踏踏的照夜明:“你准备骑马入宫?”
“对,想悄悄看一眼,然后就骑马过去。”想到谢琢刚刚让他不用来等着,是因为怕他早晨受冷吹风,6骁道,“我挺习惯的,凌北的风比洛京的不知道冷多少,那时候,每天都要起来晨练跑马。”
说着说着,他突然瞥见旁边停着的马车,嘴上话锋一转,“不过……昨天半夜,张召非要拉我起来练槍,出汗后吹了风,好像有点风寒。”
谢琢皱眉:“严重吗?”
6骁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见谢琢神情有几分担忧,他硬着头皮点头,努力回忆风寒都有些什么症状:“喉咙有点疼……还觉得有点冷,不过不严重,过了中午应该就能好了。”
“嗯,”谢琢又不解,“张召为什么要半夜拉你练槍?”
6骁绷住表情:“谁知道呢,他可能半夜睡不着吧。”
谢琢沉默片刻:“那你要不要与我同——”
“好!”6骁没等谢琢说完,立刻先答应了,“我一会儿提前下车,肯定不会有人看见!”
怕谢琢改主意似的,6骁几个快步,走到马车前,根本不看马凳,右手一撑就跃了上去。
谢琢站在原地,吩咐葛武把6骁的马牵去马厩,然后才登了车。
车内狭窄,6骁本身就让人不会轻易忽视,现在坐在里面,每一寸空间仿佛都沾上了他的气息,谢琢掀帘的手微顿,才躬身坐了进去。
6骁已经将马车内的陈设打量了一遍。
之前没注意看过,现在观察下来,估计阿瓷买了这辆马车后,就没上过心,买来时什么模样,现在就什么模样。除了光秃秃的木座矮桌外,竟然连个软垫都没有。
而且永宁坊的路很久没翻,坑坑洼洼不平整,马车不免有些颠簸。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担心阿瓷难受。
在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时,6骁就让葛武停上一停,随即矫捷地跃下车,闪身进了街边的窄巷,准备先去随便吃点什么当朝食,正好能跟谢琢进宫门的时间错开。
上午,谢琢去了文华殿轮值。
文华殿中生着地龙,即使在严冬也温暖如春。
咸宁帝见了谢琢,还关切了两句:“听说延龄前两日都告病在家,可大好了?”
谢琢垂眼:“劳陛下挂念,已经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