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骁抬抬眼:“阿蠢,你口才越伶俐了,话本听多了的缘故?”
沈愚为自己申辩:“谁是阿蠢,这里没人叫阿蠢。而且关话本什么事,我是厌恶不齿,愤怒填膺,才噼里啪啦,口齿伶俐!”
6骁从诗文集里看见了两次“琢玉郎”,一次“遇谢郎”,还有一次“探花郎”,觉得这群文人写的诗确实是些酸诗,毫无内容和风骨可言。不过诗怎么样不重要,谢琢在里面被恭维着的、没被欺负就好。
见6骁将诗集随手扔到桌面上,沈愚笑得不怀好意:“6二,觉得里面的诗写得怎么样?”
6骁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那你要不做两句诗来听听?”
“在这儿等着我?”6骁靠着椅背,手臂随意地搭在桌面,眼前蓦地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时还是秋日,天下着雨,他路过昌坊,恰好看见谢琢从千秋馆出来,浅色的文士服和玉白的带被风吹得轻荡。
地面湿漉,谢琢刚撑起油纸伞,原本淅淅沥沥下着的雨突然停了,谢琢望了望天色,似乎有些惊讶,还伸手出去探了探。
“秋雨入洛京,为君一人停。”
“什么?”沈愚一愣,“为君?为谁?而且怎么就因为一个人停了,我们不是人?”
6骁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把话说出了口,连忙掩饰道:“你不用知道是为谁,反正不是为你就行了。”
沈愚没想到跟自己一起立志当文盲的兄弟竟然还真能作诗,追问:“只有一句?平平仄仄我也不太懂,但看起来是有点像一句诗,那下一句呢,有没有下一句?”
6骁哼笑:“你让我作我就作,我这个小侯爷当得不是很没面子?”
说着,他视线往窗外一扫,忽地定住。
一辆马车正好从会仙酒楼前驶过。
沈愚奇怪:“你看见什么了,突然直了眼?”
“是谢侍读的马车。”
“谢侍读?”沈愚也跟着探头往下看,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那是谢侍读的马车?”
谢琢的马车不是特制的,无论是拉车的马,还是车的型制、用料、布帘,都格外普通,在洛京城里,低品级的官员和稍富裕的平民几乎都会选这样的来代步,辨别度极低。
“他的马车右边檐上有补料的痕迹,颜色不同。车轮可能以前坏过一次,钉了三颗钉子上去,呈一字型。拉车的马右耳朵是黑的,马脖子上还秃了一块。缰绳上,则挂着两个不会响的铜铃。”说到这里,6骁见沈愚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停下话,不免奇怪,“你什么表情?”
沈愚放下手里的果子:“我只问你,给我拉车的马,是白的还是黑的还是棕色的?”
“……”6骁迟疑片刻,“你拉车的马经常都在换,谁记得住!”
“那今天呢,今天给我拉车的马什么颜色?”
6骁仔细回忆后,选择闭嘴。
沈愚捂着心口,表情夸张:“连给谢侍读拉车的马脖子上秃了一块你都记得清楚,却不知道给我拉车的马什么颜色!6二,你太让我寒心了!”
6骁别开眼,又理直气壮:“那你说说,今天给你拉车的马什么颜色?”
沈愚:“……”
糟了,今天的马什么颜色来着?
6骁得意:“看,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怪我?”
沈愚也理直气壮,一拍桌子:“我家那么多马,我又不是赶车的马夫,我怎么知道今天的马什么颜色?”
“那不就对了?我难道是赶车的车夫?”
“好像……确实?”
沈愚想了想,怀疑6骁是在故意绕晕他!
第3o章第三十万里
马车经过州桥和朱雀门,就到了洛京的外城。
葛武赶着马,熟练地拉紧缰绳,停在了南熏门附近。这里是入城的必经之路,倒不怕错过。
转过身,葛武隔着布帘道:“公子,不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才到,你要不先养养神?这天气冷,公子容易犯寒疾,手炉还暖和吗?千万别冷着了,否则老头子看见,肯定又要敲我脑门。”
谢琢掀开车帘,见城门附近有不少提着茶瓶的小贩,旁边还放着烧汤烹茶的碳炉,许多城门的守军和做公私差事晚归的人都在碳炉前驻足。
他吩咐葛武:“夜里冷,你去买碗热茶汤喝吧,暖暖身。”
葛武身强体壮,但还是接下了自家公子的这份关心,笑着“欸”了一声,跳下马车,过去买了一碗茶汤喝下。
两人没等多久,背两个包袱牵着马的葛叔就进了城,谢琢温和道:“葛叔一路辛苦,让马跟着车,上来和我一起坐?”
葛武也道:“老头子,你身子骨一路上可颠散架了?马放着我来照管,你去歇歇。”
葛叔身形精瘦,眼角的笑纹很深,慈眉善目的,听了葛武的话,一眼瞪过去:“你爹我精神着!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哦。”葛武摸了摸脑门,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妙。
对上谢琢,葛叔声音温和许多:“我这身上还裹着寒气,一会儿进了车里,过给公子就不好了。我先跟葛武一起坐外面,缓缓再进来跟公子汇报。”
谢琢没有勉强,应允了。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葛武想起来:“老头子,你不是从青州走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到洛京了?才看到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老眼昏花,写错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