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县愣住了,韩秀峰禁不住笑了。
陶主薄放下清册,紧盯着他道:“周老爷,口说无凭,我们得有实证。您一共十六只船,其中十五只装载滇铜。现在我们又查获到一只,并且船上一样装载滇铜三万斤,这只船是从哪儿来的,船上的滇铜又是从哪儿来的?”
韩秀峰暗赞了一个姜还是老的辣,忍不住追问道:“周老爷,我韩志行可以构陷您,但我韩志行又不是神仙,凭空变不出一船铜来!”
周知县悔之不及,心想早晓得这样就不应该急着移文巴县。
他下意识看看堂外,定定心神,沉吟道:“陶兄,事已至此,本官也就不怕你笑话。解运滇铜是苦差累差,不信你大可差人去云南查证,真是一文钱的运费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让本官怎么把几十万斤滇铜运抵京城?万般无奈之下,本官只能捎带一船铜沿路贩卖,以补贴运费。”
“周老爷,您这个差有多苦有多累下官是晓得的,捎带一船沿途贩卖以补运费不足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们查获的可是官铜,下官想问问官铜您是咋捎带出来的,官铜能沿途贩卖吗?”
“这……这实属无奈,这纯属权宜之计。”
“周老爷,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再无奈也不能盗卖官铜!恕下官直言,您这不是权宜之计,您这事要是捅上去是要掉脑袋的!”
韩秀峰不失时机提醒道:“周老爷,您或许能保住脑袋,但外面那些人吃饭的家伙肯定是保不住的,好像其中还有您的胞弟,他要是被秋后问斩,您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陶主薄深以为然:“是啊周老爷,下官想想就替您痛心。”
周知县怕的就是这个,不然他真会破罐子破摔,见退无可退,干脆问道:“陶兄,韩老弟,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你们开口吧,到底想怎么样?”
陶主薄倒也痛快,啪一声拍了下公案:“五千两,查获的铜还给您,外面那些人您也可以带走,我们就当这事没生过。”
周知县急了,起身道:“五千两!陶兄,我要是有五千两还能出此下策?”
“这样吧,给周老爷您一个面子,四千两,不能再少。要晓得这事闹的很大,晓得的人很多,您想全身而退,这封口费一个也不能少。”
“四千两也没有,要不这样,人我带回去,铜留下全给你们。”
“周老爷,那可是官铜,要是把铜留下,您没事,但我们可就有事了。我们不要铜,只要银子,而且就在今夜。天亮前见不着银子,那我们只能公事公办。”
第五十六章见好就收
陶主薄漫天要价,周知县坐地还钱。
陶主薄咬定四千两一两也不能少,周知县掩面而泣哭诉起他这个官做得有多委屈,说到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地磕头。
一个大男人说哭眼泪就来了,韩秀峰真有些看不下去,陶主薄却不为所动,周知县见求饶也不管用,擦干眼泪又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啥子要银子只有一千五百两,再多没有,要命你尽管拿去。
可能想着县衙、府衙和道台衙门离朝天门都不远,搞不好会夜长梦多,陶主薄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最终同意一千五百两“私了”,让周知县赶紧回船去拿银票。
形势比人强,周知县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趁他回去拿银票的空档,陶主薄让关捕头把李记铜锡行掌柜带上堂,用像看死囚的目光看着李得富,冷冷地问:“大胆李得富,你可晓得你所犯何罪?”
李得富的胆早被吓破了,一边磕头一边哭道:“晓得晓得,小人晓得,求二老爷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放你一马,你犯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让本官咋放?”
“小人愿意出钱,二老爷,小人愿意出五百两,五百两够不够?”
“五百两,李得富,你的身家性命就值五百两?你当本官是叫花子!事到如今,你应该晓得你犯的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若公事公办,不光你脑袋保不住,你那点家业一样会被充公!”
“五百两,小人做的是小本买卖,小人只拿得出这么多。”
陶主薄啪一声猛拍公案,呵斥道:“李得富,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本官成全你,关大……!”
“在!”关捕头应声而出。
“将盗买官铜的人犯锁上,押送县衙班房待审!”
“嗻!”
李得富想到要是被关进班房就算花多少银子也保不住身家性命,急忙爬到公案前,紧抱着案腿哭求道:“二老爷,小人是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您能不能宽限小人几天,一千两,小人愿意出一千两,只求二老爷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一千两,你戏弄本官,就你那个宅子也不止一千两!”
“二老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上有八十岁的老母是吧,被带到衙门的人全这么说!看在你平时还算老实的份上,本官可以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不过你得拿两千两,少一两也免谈。”
李得富不光是李记铜锡行的掌柜,也是铜锡牙行的主事之一,所有在巴县城做铜锡买卖的全得给他交钱,尤其铜斤买卖他全要抽头。有人不服气告到衙门,但行有行规,他们又有官府颁的执照,所以告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