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啥规矩?”
“这是行规。”韩秀峰看火候差不多了,把剩下的木屑放到一边,直起身解释道:“我之所以敢断定钱掌柜和梁掌柜打不赢,不只是确实有这个行规,而是大老爷前些日子刚判了一个官司。依例而不是依律,并且那个官司比这个官司看上去更不会输。”
“啥官司?”潘二这次是真好奇。
韩秀峰并没有直接说那个官司,而是反问道:“潘兄,一斤多少两?”
潘二不假思索地说:“十六两。”
韩秀峰又问道:“要是走马的豆腐店,收人家一斤豆腐的钱,却只给人家十五两二钱的豆腐,你说会咋样?”
“不晓得没啥,晓得还不砸了他的店,乡里乡亲的,谁敢短斤少两!”
“可是城里有家磨坊就不是一斤十六两,而是一斤十五两二钱,并且全城就他这么一家。前些日子遇到几个较真的,被那几个较真的人给告到了衙门,你晓得县太爷是咋判的。”
“咋判的?”
“判较真的人输,判磨坊赢。”
“县太爷是不是不识数,这官司咋能这么判!”
韩秀峰拍拍他胳膊,笑道:“县太爷识数,就算县太爷不识数他那些幕友也不可能不识数。之所以这么判,是因为乾隆十二年,时任重庆知府认可他家的这个做法。乾隆四十四年,时任巴县正堂也认可了,据说还给他家颁了个‘秤并铁制每斤只有十五两二钱’的公文,有案在册的。所以现在的县太爷只能萧规曹随,也认可他家一斤只给人家十五两二钱。”
“这也太荒唐了……”
“少掌柜,别少见多怪,这是城里,不是走马。要说荒唐,荒唐的事多了去了,估计到了京城会更多。”柱子走了过来,又给他泼起冷水。
“我跟四哥说话,有你啥事?”潘二一如既往地不待见柱子。
“这是我家,我说句话还不行?姓潘的,给我听清楚喽,这是看四哥面子才让你住这儿的,要不是四哥,我早把他打出去了!”
“你个小仵作,打个我瞧瞧,我看你是皮痒了!”
这俩人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韩秀峰不想被他们搞得鸡犬不宁,回头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去洗手,洗完手吃宵夜。”
“说你呢,去好好洗洗,洗干净点。那双手整天摸死人,不光脏还晦气,要不是看在四哥面子上,我才不跟你呆一个屋。”潘二怕读书人,也怕衙役,就是不怕小仵作,越来越说来劲儿,说着说着竟然嘲讽道:“就你这样还想娶幺妹儿,这不是害人家吗?”
“日你个先人板板,看我咋收敛你!”
柱子怒了,顺手抄起火钳就要往他头上砸,韩秀峰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拉住,正准备说他们几句,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韩秀峰狠瞪了他俩一眼,回头问:“谁啊?”
“四娃子,是我。”
“原来是六叔,来啦,我这就来开门!”
韩秀峰忙着去开门,柱子放下火钳,咬牙切齿地说:“潘长生,我这是给四哥面子!”
想到不管咋说这也是小仵作的家,潘二摸着下巴道:“丁柱,其实你应该也给我点面子。你只有给我面子,我才会给你面子。”
“我要你给我啥面子?”
“因为幺妹儿,你不是想娶幺妹儿吗,四哥虽然做主把幺妹儿许给你,但别忘了幺妹儿家欠我同兴当几千两银子。她爹刚死,要在家守孝,一时半会你又迎娶不了。如果四哥运气不好,补不上缺做不上官赚不着钱,到时候她能不能嫁,你能不能娶,就是我潘长生说了算。”
“你……你欺人太甚!”
“别急,先听我说完,”潘二拍拍他肩膀,慢条斯理地说:“你想想,我们现在可以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今后要同舟共济的。四哥要是把我当兄弟,我就把四哥当兄弟,跟你也一样。所以你给我面子,我才会给你面子,真要是有我刚才说的那一天,就算跟我爹我哥还有我弟翻脸,我也要成全你和幺妹儿。”
“真的?”柱子将信将疑。
“真的假的,你可以去走马打听打听我潘长生的为人。”潘二拍拍胸脯,摆出一副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架势。
“你不嫌我晦气?你能瞧得起我?能跟我这个仵作做兄弟?”
“换作以前自然不会,但此一时彼一时。你看看,我们现在虽然还不是兄弟,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接下来还要跟你四哥共患难,这跟兄弟有啥两样。”潘二说着说着自给儿都感觉像是真的,竟搂着柱子的肩膀。
第二十二章处处要钱
来客是一个老者,看衣着听口气也是一个书吏,好像是在川东道衙门当差。他吃过宵夜,一进门就谈去京城投供的事,跟韩秀峰谈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留下一份手写的名单告辞。
潘二和柱子饿得饥肠辘辘,却不敢打扰韩秀峰跟人家谈正事,等韩秀峰把名单收好才拿碗盛饭。
“四哥,你跟六叔刚才说的印结是啥,还有啥子印结钱?”柱子好奇地问。
“投供不是直接去京城把户部执照交到吏部那么简单,”韩秀峰放下碗筷,抬头看了柱子一眼,然后回头看着潘二道:“捐了出身和官衔只是开始,想补缺要先拿捐纳的户部执照去县衙请大老爷出具两份注明我姓甚名谁、年龄相貌,并证明我身家清白、没欠赋税也没作过奸犯过科的文书,一份我带着去京城,一份上呈府衙,府衙再逐级上呈至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