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昨日在雍州北边一小城歇脚,打算滞留一日略作休整。
当时天色已有些昏沉,莫问挟着怀中女子奔驰到小城外,乌泱泱一众官员冒雨立在城门外排成两排,静静等候。瓢泼大雨将每个人浇成了落汤鸡,透骨寒意使得不少人打着冷战,无一人口出怨言,皆微微躬身神态恭谨,任由雨水在脸上哗哗流下,汇入脚下汪流。
听得马蹄声,最前方头戴明显要大些官帽的中年男子迅出列,低头躬身行礼,高呼:“恭迎世子殿下!”
未有回应,仅有阵阵雷鸣。
感到奇怪的男子抬头望向马上之人,流下的雨水使视线有些模糊。努力睁大双眼,待瞧见马上二人面容,谄媚的笑容凝固,怒火萦绕眉间,声音沉下来:“来者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下一刻脸上怒容变为惊恐,一道白虹划破苍穹,身后人群噤若寒蝉,男子只觉耳边凉。侧头盯着左侧地面,一条深深沟壑出现,雨水哗哗涌入。转过僵硬身子,虽笑若哭:“不知公子二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跪请入城暂歇,洗去途中风尘。”
未闻马上之人出声,小道旁又传来一阵雷鸣飞行至城前。中年男子瞧清来人,“哇”一声扑了上去,抱着徐凤年小腿泣不成声,“世子,您可算来了,小人等得好苦啊~”。
徐凤年诧异望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男子,什么时候自己跟这小城县令有过太多交集,感情似还不浅。男子不像欢迎世子,更似见了爹娘。
车队缓缓进了城,直到最后一人通过城门,中年男子仍在抹着眼泪。引得世子殿下慨叹,这县令是个好人。
当晚县令大设宴席为一行人接风洗尘,莫问拒绝了徐凤年的殷切邀请,在安排的客栈早早洗漱睡下。
翌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见众人宿醉仍在熟睡,独自下楼。
走出客栈大门,大雨停歇,旭日初升。宁峨眉正在院中树下练戟,翻转间虎虎生风,荡起地面落叶。莫问收回视线,在宁峨眉崇敬的眼神中出了院门。
小城外,一条不算宽的小河蜿蜒而上,莫问只身一人沿着杨柳依依的河畔慢行。
行路的半个时辰里,莫问见了不下五名年纪不轻的渔夫泛着小舟往河中抛洒渔网,大多赤着上身,露出略显松弛的小腹。在这春寒乍暖的时节,他们却汗流不止,上身在日光照射下闪着晶莹。
身着麻布衣衫的渔夫们很是好客,见着莫问皆大笑挥手,有位身材干瘦满头白坐在小舟上垂钓的渔翁更是笑眯眯远远扔过酒葫芦,以手示意。莫问打开盖子尝了一口,自家酿的水酒,色浑浊酒味却很浓烈。又灌了两口下肚,腹部暖意升起,手一挥一个纸包连葫芦飞回小舟,准确无误落在老渔翁面前。
老渔翁拆开纸包,一只烧鸡卧在其中。他揪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眯眼笑着抱拳冲河畔的莫问遥遥行了个侠礼。
莫问抬手还礼,挥挥手同老翁道别转过身继续前行。
其间两人皆未曾出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河畔刮起微风,衔来雨后新泥的气息,吹起莫问过长的鬓角。
风已停,味不止。莫问深嗅一口,有些迷醉。
这样称不上江湖的江湖,他很喜欢。
不觉间走至小河尽头,一座青山矗立,层峦叠嶂郁郁葱葱。一道悬泉瀑布自山涧飞泻而下,汇成山脚下一湾月牙,清可见底,周边百草丰茂,偶尔有游鱼窜过,惊起一圈浑浊。
莫问在湖畔席地与青山对坐,侧耳听了一会儿林间鸟鸣,取下细剑横放膝上,拿出玉笛轻轻吹响。笛声悠扬,竟引得林鸟盘旋天际,湖中游鱼汇聚而来,好一幕人间异象。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若是古筝,当更好些,停下吹奏的莫问如是想到。
收回玉笛,莫问着手擦拭着惊鸿,这是每日必修,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