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听到恩师的名字,青年眼中难以避免地闪过一丝悲凉。
“老师待我恩重如山,与我情同父子,这恩情,子由三世难还。十一岁被老师在流民中救下,给予衣食,传授道理,没有老师,便没有我王子由。”
青年回想着往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仿佛又见到那位老人和煦醇厚的笑容,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子由啊,你记住了,做官如行舟,官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切记要做个百姓爱戴的好官,不要辜负百姓的信任。”
老人苦口婆心的话还在耳畔回响,可空有余音,再无言者。
“他是个好官,临安的百姓会记得他。“
莫问也想起那位在冰天雪地里为民奔驰的老人,幽幽吐道。
王子由垂着头,望着怀中的包裹久久未语。
随后小心解开包裹缠绕的丝带,一封信映入眼帘,他将信拿起递至莫问面前。
“老师给莫家主留的遗信。”
莫接过,去掉火封,展开信纸。
“莫家主,见信如晤。
杨某自从冻雨落下那一刻便以预料到会有这场劫难生,派出的探子早已现城外汇集的匪寇,原谅杨某的欺瞒。非不告也,实乃不愿再过多叨扰。
亦或心中盲信,自认能抵抗浩劫,直至临死方才醒悟,是我误了临安无辜百姓。他们的鲜血,杨某唯有用命偿还。
为官三十余载,见过太多是非,没想到最后自己也不过沧海浮尘,任流东西,不能自已。
杨某相信莫家主的能力,即便其余城区尽数陷落,东城仍将稳如泰山,所以请莫家主原谅罪官的最后一桩夙愿,若必要时,救救临安幸存的百姓,杨某将会在地狱坦然接受凌迟之刑,为自己赎。
除了百姓,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子由这孩子,杨某一生无子嗣,心底是将其当作亲生孩子培养的。老天开眼,这孩子生性善良,志虑忠纯,有自己的见解,是个好官的胚子。这些年,我已将毕生所悟尽数传授于他,想必这孩子能担起乱后重建临安的重责。
唯一欠缺的便是心性的坚韧,这一回我以命教他,只盼其能成长。
话已言尽,杨某先行一步,盼望来日临安,再现繁华盛景。”
莫问一字不落地看完整封信,侧目看向一旁的青年,只见他怔怔瞧着那枚知府印章失神。
“原来老师他早就料到了一切,他想让我担负起临安,可为何要这般,子由明明都懂的啊,老师明明可以不用牺牲的!”
青年不住喃喃着,两行热泪自眼角滑下,滴落在玉制的印章上,绽出绚烂的泪花。
莫问没有言语,摇着头轻轻起身离去,他明白此刻的青年需要的不是劝慰,而是安静,至于能不能消化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就看他自己了。
香桂园内,柳风四兄妹正静静立在池畔等候。
脚步声自长廊渐近,一身雪白的莫问款款而至,到了几人面前开门见山:“查清楚了?”
“主上,已摸清匪寇大致实力。”
柳风拱手说道。
“一万余人,其中七成不入流,两成会些三脚猫功夫,二品八百余人,一品三十人,金刚二十六人,指玄四人。这是这伙匪寇明面上的实力,是否有隐藏在暗中的高手还在派人查探。”
莫问有些诧异,拥有这般实力的势力不该藉藉无名才是,在人才凋敝的大宋这阵容已称得上豪华,更何况说不定还有藏在暗处的高手。攻城战中二品以上的武夫想必并未出手,不然就以临安这点守军不消一刻便会全军覆没。
来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想到这,继续问道:“有无查明这伙人是何来头?”
柳风沉吟片刻道:“这群匪寇皆是走投无路的流民被蛊惑而来,攻城时一直高呼‘供信白莲,可得往生’。”
“白莲教。。。。有趣。”
莫问低头轻笑,这白莲教乃是大宋初建之初开始兴起的邪教组织,以往生极乐的口号蛊惑民众,壮大势力。可刚崭露头角便被当时雄姿英的大宋太祖所击溃,赶出了大宋国境,没想到如今又死灰复燃,且吸收了如此多难民为己用。
可怜这些自以为能获得往生,过上安定生活的百姓,沦为其敛财的工具和炮灰。
但有一点,白莲教延伸了佛教真言,一直践行着教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怎么这伙白莲教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看来白莲教内部也出现了问题,虽不至于分裂,可已有一部分教徒将教义抛在脑后。
至于将武器挥向同胞的难民们,纯属是体会到了主宰他人生死的快感,杀人这种事是会上瘾的,只要杀了一个,便不会停下手中屠刀。
“暗卫在临安还剩几人?”
“不到三百人。”
临安总部的暗卫大半都在其余皇朝执行任务,影卫也潜伏在各地暗中搅动风云,如今莫问手下可用之人实在不多。虽然暗卫最差也是二品,可白莲教众数量太多,一品强者都能被千人队伍活活耗死,更遑论万余人。
“将暗卫尽数派往东城防线,协助守军抵挡住白莲教的攻势,务必坚守三天。”
“属下明白!”
说罢转身带着雷、电二人离去。
见柳雨仍垂着头立在原地,莫问不由问道:“可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