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地嗤笑:“你现在还相信,一杯酒能辨人心么?”
“沈臻,你不得好死!你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谢柳依完全听不见别的,只顾着一边哭,一边骂。
她这一生啊,家势、容貌、头脑,样样都好,致命的弱点,就是爱错了人,又为情所困。
太后与沈臻的私情,昭然于天下,下面众人议论纷纷,沈臻却懒得搭理她,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趁着人群骚乱,华楠谦突然挣脱身边的人,朝着沈臻冲过去,想救下秋娘。他也知道秋娘是姐姐的软肋,秋娘在他们手里,姐姐便只能受制于人。他离得最近,所以想冒险试试。
可是,华楠谦不懂武功,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
他还没能推开秋娘,身后寒光一闪,一道锋利的白刃向他刺来。
千钧一的时刻,蔡如锦扑上去,抱住儿子,用自己的后背,替他挡下了那一剑。
温热的血,濡湿了华楠谦背上的衣服,他听见娘最后一次叫他“傻儿子”,叫得气若游丝。他怔忡着,迟迟不敢回头,去看母亲将死的样子。
蔡如锦这辈子,贪财、势利、自私,但她是个母亲,她一生只英勇了这一次,是为了她的儿子。
华楠谦颤抖着,张了半天嘴,终于嚎哭出声,他回过身去抱住她,她已经没了气息,只剩留给人间最后的温暖。
一个仵作曾碰过多少具尸体?这一次,他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四面八方的风,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华梓倾眼睛湿润,听着风中悲凉的呜噎。
她对沈臻说:“好,我答应。”
华楠谦听见,回过头来,哭着喊“姐”。
华梓倾含着泪,安慰式地对他笑了笑。秋娘是她在意的人,华楠谦是她的亲弟弟,就连蔡如锦,虽然从前过节不断,但归根结底,仍是她的亲人。
蔡如锦豁出自己的命去换的,无非是儿子的平安,长姐如母,华梓倾再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受到伤害。
“早答应,就不会这样了。”沈臻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亦是心疼,“你过来,我点了你的穴道,封了你的内力,会立即放了他们。”
“不行!”
华尘云想阻止,沈臻对她的心思已是一目了然,她若是被封了内力,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华梓倾却说“好”:“你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
沈臻要的,只是华梓倾,有了她在手里,皇帝便不敢轻举妄动。人质不需要多,一个就够了,秋娘和华楠谦只能用来胁迫华梓倾,对于别人而言,只是两个废物。
她一步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关心她的人胸口上。
皇帝觉得整颗心都被丢在油锅里煎熬,他最怕皇后落在沈臻手里,而这一切,偏偏无法阻止。
华梓倾走到了沈臻的面前,他飞快地点了她的穴位,然后撇开了秋娘。
有定远军的人过来,把秋娘和华楠谦带往安全的地方,华楠谦抱着娘的尸体不肯走,于是,几人将尸体也一块儿抬走了。
二人一步一回头,深一脚浅一脚,秋娘说:“小姐别怕,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我会跟去阴曹地府陪着你。若有来世,我还做你的乳娘,看着你长大。”
尖刀抵在华梓倾的颈前,大颗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沈臻的小臂上。她撇开脸,不再去看秋娘和华楠谦,她害怕多看一眼,她会变得脆弱。
沈臻在她身边轻笑,沾染了鲜血的容颜分外妖冶:“你放心,今日如果咱们死在一起,阴曹地府里,有我陪着你,用不着别人。要是,今日你先死了,我说过的,我会以妻子的名义将你下葬,我会一辈子守着你的墓,不会叫你孤独。”
“你做梦!”和他多待一会儿,华梓倾都觉得恶心。
沈臻仰头冲着皇帝叫道:“让他们全都退后,放我们走!若是逼我,你知道后果的!”
“别听他的!”
华梓倾丝毫不忌惮颈前的刀,她挺直脊梁,深深地看向城墙上的皇帝。
“像他这样的乱世贼子,一旦放走,将后患无穷。他为了一己私欲,通敌叛国,祸国殃民,当年樟州战败,又有多少枉死的英灵!今日放了他,我也将活得生不如死,我若是皇上,此时便万箭齐,哪怕玉石俱焚,也绝不让自己的女人落在别人手里……”
“你住口!”沈臻红着眼喝道,“你当真不要命了?这么想和我死在一起!”
华梓倾偏不住口,人不怕死,奈何以死惧之。
“臣妾是大燕的皇后,今日惩凶除恶,需斩草除根,已有多少将士前赴后继,舍生忘死,臣妾又岂可……独善其身。”她说着,一度哽咽,“只是一条,臣妾死后,要离此人远远的,皇帝说过,会风光大葬,再亲自给想个好听的谥号……”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数不清的铮铮男儿,为她湿了眼圈。
皇帝站在城墙上,无声地落泪,这话他确实说过,当日是在同她开玩笑。他怎么能让他的皇后去死?要生一起生,要死,也一起死。红尘富贵,巍巍皇权,一切的一切,都要有她在,才有意义。
“住嘴住嘴!”沈臻几乎要暴跳如雷,他冲着皇帝叫嚣,“快放我们走,让她和我同归于尽,你当真舍得吗?”
所有人看向皇帝,他手握天下生杀予夺,然而,这一个决定,是他生命无法承受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