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子越有心要揍他一顿,但现在身边人来人往,这货又是学校的职工,动手太明显。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玫瑰,顺手递给刚才说话的女生:“给你。”
那女生惊喜地接过,看了一眼郁卒的罗明志,笑嘻嘻地对盛子越说:“谢谢!”说完,抱着花和同伴飞奔跑开,撒下一路清脆的笑声。
罗明志搔了搔后脑勺,小眼神略带哀怨:“你不要就算了,干嘛送别人?”
盛子越“嘁——”了一声,冷着脸:“如果不想被揍,离我远一点。”
罗明志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再说我也没干什么,就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你打我做什么?”
盛子越歪着头瞟了他一眼,目光似电一般,罗明志看了心一抖,暗道:“这小妞邪门得很,怎么看人时眼神这么可怕?”
盛子越一路疾行,罗明志就离她两米的距离,远远地跟着。盛子越瞪他,他就往后退一步,等盛子越不理睬他,他就赶上来一步,不远不近地吊着,一直跟到罗莱的住处。
罗莱在京都艺术学院住的是新分配的教授楼,三房一厅一楼带院子,乔湛装修有经验,帮师父布置了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另外一间屋子与客厅打通,一个大空间的画室与院子相联,很有艺术氛围。
知道徒弟要来,罗莱早就把门打开。罗明志想跟着进来,却被黑脸的霍泽一把推开:“滚!”
罗明志站稳了,在门口扯着嗓子喊:“爸!爸!”
罗莱看了盛子越一眼:“他跟着你来的?没缠着你吧?”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对徒弟的关爱,也有对儿子的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惭愧,觉得自己没有教养好儿子,给身边人带来了困扰。
盛子越的内心有了一丝触动。大舅那么坏,外婆依然无法将他丢开。
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劳改犯作奸犯科、罪孽深重,服刑期间所有人都远离他,只有老母亲每个月跋涉千里前来探望。旁人问她:你连饭都吃不饱还来看他做啥?老母亲流泪回道:他是我儿子啊。
父母对于子女之爱,刻在骨子里、血脉中,永远都无法割舍。
盛子越笑了笑:“他缠着我的话,应该害怕的人是他吧?”说罢,她转身对罗明志招了招手。
罗明志在霍泽和盛子越这里一直碰钉子,忽然被招手,受宠若惊,屁颠颠地跑过来:“小师妹,有什么吩咐?”
盛子越冲霍泽使了个眼色,霍泽伸出粗壮有力的胳膊一把抓住罗明志,一件T恤领口被揪成一个团,正勒住他脖子,吓得他嗷嗷叫:“喂喂喂……我什么也没做……”
霍泽按照盛子越的手势将罗明志拖进屋里,甩在一旁角落的沙发上。罗明志不明就理,有点发慌,四处寻找父亲的踪影,好不容易看到罗莱从霍泽身后探出头,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伸出手寻求帮助:“爸——”
霍泽一巴掌将他按回沙发:“老实点!”
罗莱也不知道盛子越想做什么,只是他一向宠着小徒弟,对儿子瞪了一眼:“你好好坐着,别鬼叫乱叫的。”
他转过头,看着盛子越笑眯眯地说:“子越,他如果欺负你,你只管教训。”
罗明志看到父亲一见自己就板着脸,对着盛子越却笑眯眯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眶一红,吼道:“爸!你眼里只有徒弟没有我!小时候不管我,现在还是不管我!到底我是不是你儿子?”
罗莱被儿子这一吼,愧疚之心顿起,脸也垮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我被你妈贴了大字报,又闹着离婚划清界限,如果不是你师兄护着怕是早就死了,怎么管你?后来我躲在小县城不敢回京都,怎么管你?现在我平反回到京都,你正值青壮,我却已是花甲之年,垂垂老矣,怎么管你?”
郭美琴天天在耳边唠叨,罗明志找父亲要钱要物理直气壮,第一次听父亲说出如此悲凉的话,看到他满头花白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酸。
罗莱自小养尊处优,是个习惯付出、羞于索取的人,平时从不诉苦,这一回看到儿子就在眼前,坐在沙发上的模样褪去了那一份嚣张,心中涌上无数想说的话。
“你刚出生的时候软软的一小团,趣致可爱得很,我抱着你时就想,这孩子是我的儿子,我得把最好的都给他。
我带着你春天赏花、夏天游泳、秋天爬山、冬天滑冰,教你画画,只是你不爱,也就罢了。后来你上学了,我出国、办画展、带学生……工作忙疏忽了你,你和我越来越生分。
你妈贴大字报,闹腾着要和我离婚的时候,你也有十三岁,上初中了,哪怕你拉拉我衣角,喊我一声爸,我都不会那么难过。”
说到这里,罗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颓然坐倒,老泪纵横。
“明志,你是我的儿子。身外之物算什么,我从来都不在意。不要怪爸爸狠心不管你,爸也老了,你得自己成器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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