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罗明志不知道应该如何辩解,自己当年的确被吓住。母亲像疯了一样要划清与父亲的界限,怕被他牵连,怕被下放,怕被批。斗,他跟在母亲身边也吓得瑟瑟发抖,就怕被人泼脏水,怕被人骂狗崽子,怕读不了书上不了学。
那个时候,他哪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罗莱这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封资修”坏分子!哪怕这个坏分子是自己的父亲。
“爸……我那个时候也吓坏了,哪怕你和妈离婚了,我仍然是你的儿子,在学校里总是被同学欺负。我原本成绩不错,后来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读,就读了个中专。”罗明志的声音很干涩。
罗莱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听到这里,盛子越对这父子俩的心病有了些了解。罗明志怪父亲甩下他不管、恨父亲成分不好拖累了自己,罗莱虽然伤心自己在县城那十年儿子对他不闻不问,但心中一直没有放下儿子,期盼着他能独立起来。
想到师父对自己的爱护与栽培,一向不喜欢管闲事的盛子越决定伸把手。
第126章老宅子2
盛子越抬眼望向罗志明,缓缓开口:“师父调到县城,是文师兄顶着压力办的。如果不是他,恐怕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你知道吗?”
罗志明打了个寒颤,看着白发苍苍的父亲,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再不成器,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当年的事情是对是错暂且不去说它。我只问你,你爸在县城那十年里,师兄们担忧他过得不舒服,年年汇款、寄茶叶、衣物,黄家害怕他想不开把刚从京都师范大学毕业的黄黎明分配到县城,照料你爸的生活起居,外人尚且如此,你这个当儿子为什么连捎一封信的勇气都没有?”
罗志明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到当年文师兄找到自己,让他写信一起寄出去,当时他是怎么回的?
“我和他已经划清界限,别和我提这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被人打、被人骂,我恨他!”
盛子越在一旁继续说:“即使你这么冷漠、如此自私,师父回到京都依然没舍得责怪你。可是你们却像吸血虫一样,非要榨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还要不要脸?”
仿佛一条鞭子抽打着自己的灵魂,那种滚烫的灼热感让他坐立不安:“我……他是我爸,我是他儿子!”哪怕我对他不好,他也是我爸,他的不都是我的?
罗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迅速闭上了嘴,一句话也没有说。盛子越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抬起腿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腿之上。
“狗屁!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师父的儿子,谁会给你安排工作?你能在学校分到三居室的房子?你能在五角井胡同拥有一大套四合院?你能家里随便拿出个碗来都是明清时期的?你能书房里挂着的都是名家名画?”
罗明志被她一脚踢来,小腿剧痛,“嗷——”地一声惨叫,道:“爸!你就看着她欺负我呀?那房子能变钱么?那些碗啊瓶子的能当饭吃么?破四旧的时候好多字画都给我妈烧了,哪里还剩下多少。”
哟……这货竟然不知道师父留在家中的古董、书画很值钱?
罗莱一听书画都烧了,心痛欲裂,手都在发抖:“文徵明的绿荫长话图轴、惠山茶会图卷;徐渭的水墨葡萄图轴、四时花卉图卷;祝允明的太湖诗卷……都烧了?”
罗明志更像郭美琴,没什么艺术细胞,对父亲书房里挂着的字画无感。偏偏罗莱也是个散漫的主儿,很少在妻儿面前吹嘘字画、古董的来历。因此这母子俩半点没把家中摆设放在心上,破四旧的时候一说这是封建糟粕,吓得郭美琴都从墙上扯下来一把火给烧了。
罗明志听父亲这一说,才知道那字画值钱,吓了一大跳:“文徵明、徐渭、祝允明?爸你在说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瞎画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如果卖出去,得卖多少钱!”
“钱钱钱!你只晓得钱!”罗莱怒了,他原本以为这字画他们母子留着就留着吧,也算是传承下去了,哪料到这两个不识货的,竟然干出这焚琴烹鹤的事,真是暴殄天物啊……
痛痛痛!痛得心都在滴血。
盛子越眼珠子转了转,再踢了罗明志一脚:“你那老屋里,未必什么字画都烧了?没留下点儿?”
罗明志被她踢麻木了,只躲闪了一下,茫然不解地问:“留下什么?墙上挂的肯定都烧了,不过柜子没人清,那些旧字画可能还在吧,爸那书房乱得很,我和妈都懒得收拾。”
盛子越问:“你那老四合院子,没住人了?”
罗明志没好气地说:“谁还住那?离学校又远,巷子里电线到处拉,时不时停电。旁边大杂院里头住了十几、二十个人,上厕所都是问题,到处都是臭烘烘的。我们嫌那脏乱差,早就搬到学校家属楼了。”
罗莱知道盛子越喜欢四合院,一听这话马上说:“你不住,那把那屋子还我。”
罗明志就跳了起来:“凭啥还你?当初造。反。派闯进来的时候把我吓得够呛,这屋子是给我的赔偿!我不住也绝对不还你。”
盛子越一听,心中有了计较。起身给罗莱倒了一杯绿茶,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畅快地喝了几口之后,拉下脸对罗明志厉声道:“不还也得还!”
对房子的执着让罗明志难得硬气了一回,他把脖子一梗,却不敢与盛子越正眼相对:“不还!这屋子是我的。八零年的时候,市住房统建办公室还派人来核实过资料,给我办了房产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