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前一个被攻下的县城连夜行军赶往多伦时,兵士们都饿着肚子的,顶着连绵夜雨,翻山越岭,只为抢占先机……
他一人坐着不动,只等人敬酒,觥筹交错,来往的人如走马灯上一般,神态各异,衣着各异,均是面容模糊。
“我也是保定毕业的,17年毕业的,没赶上谢少将军在的时候,”有个高个子的男人道,“那间宿舍,说是谢教员读书时住过的。”
“是吗。”谢骛清回应,弹掉烟灰。
他咬住烟尾,亲自倒了一杯酒,轻声道:“那该喝一杯。”
对方诚惶诚恐,仰头一饮而尽。
“多大年纪了?”谢骛清也干了这一杯酒,问这个模糊人影。
“三十有六了。”对方笑。
“我们十四军军长赵博生,17年毕业于保定。就是在三十六岁那年,在第三次反围剿中牺牲,”谢骛清微笑着,仿佛闲聊,“九一八之后,他曾请求北上抗日,被拒绝后起义,投身红军。和你是同一期的?”
对方面上的笑容凝结。
“你是哪里毕业的?”谢骛清看向又一个。
“云南讲武堂。”
“我们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军长,是那里毕业的,”他道,“土生土长的云南人,白族人,现在在关外抗日。”
“你是何处毕业的?”谢骛清转而问身旁的另一个模糊人影。
“黄埔。”
“第几期?”
“四期。”
“李德芳,和你同一期的,步兵科。二九年被你们南京政府军法处逮捕,就义于南京秦淮河,”谢骛清往左看,“你呢?”
“一期,黄埔一期。”
谢骛清平静地笑笑:“谭其镜,黄埔一期,你的同学,二七年就牺牲了。他在校时,曾手书——“他注视那人,郑重道,“‘国不宁,暂不还乡’。”
……
谢骛清一个个问过去。到后头,他对谁说话,手都搭上那人的肩,或轻,或重拍上一拍。
他醉了。
何未的泪在眼眶里,靠心力强行压制。
问到后头,再无人敢答。
“世侄醉得深了。”老者在寂静里,让这些敬酒的亲信退出。
何未立身而起,到屏风外,唤了老板,低声嘱咐,添了几道海味。
无力感弥散在心底,她背对着包厢,立在雕着山水图的屏风外,背靠上去。隔着一扇木板,抬手,假意理脸边碎,匆匆将眼角的泪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