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蹑手蹑脚地走了一阵,忽的瞥见檐下似乎坐了一个人,便忙缩起了身子,藏在了柱后。
只见那屋檐下的男子戴着立乌帽,着一袭松茶色的上衣,腰间插一柄桧扇,身形看上去颇为瘦削,衣服松垮垮地坠下来,一副不胜其重的模样。
这男子端着酒盏,正望着盏中的酒面出神。一枚红枫飘转而落,恰好落在酒杯之中。
她定了神,认出了这人就是她的先主,堀尾忠氏大人。
——身怀梦想,却因疾病而止步在此;未能报效德川秀忠之恩,便仓促逝去的忠氏大人。
在望见这男子的瞬间,她便觉得心中有一抹淡淡的哀伤之意上涌。这是属于日光长光的情感,也是属于她的情感。
她敛着眉,竭力令自己不要产生上前打搅的冲动,只是远远地这么看着。可一个不留神,她的指甲抓挠过了梁柱,还是出了相当刺耳的声音。
“吱”的一声轻响,惊动了屋檐下的人。在庭院中饮酒的堀尾忠氏微愕地抬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望向来人,而是手忙脚乱地将酒盏藏了起来。他用袖口盖住酒壶,这才迟迟地转向走廊上,问:“是谁?”
人在病中,不可饮酒。忠氏大人趁着半夜三更在此地偷摸喝酒,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优娜没出声,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她那露草色的裙角却在栏杆下露了出来,这令堀尾忠氏有些困惑,蹙着眉道:“…女人?在这里?”
旋即,忠氏便站了起来,朝她走来。
眼见着先主的影子越来越近。她目光微一闪乱,连忙转身就走。
“站住!”忠氏喝了一声,嗓音有些羸弱。他追上了走廊,就见得一片露草色的衣裙一旋,一道女子的背影向着更远处跑去。
望着这女子的背影,忠氏愣了愣,恼怒道,“你是哪里来的窃贼,竟然感到这里行窃?”
优娜的脚步顿住了。
——窃,窃贼?!
她有些不甘。
——她什么都没偷,怎么就成窃贼了?
在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之下,她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那追来的男子道:“忠氏大人,我可没有偷东西!也不是什么盗贼!”
忠氏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遥遥地看着她。从她的角度来看,面前这男子是很高挑的,但因为身量瘦削,所以显得有些羸弱了;面庞也带着病气,一片雪样的苍白。方才那阵小跑,叫他的呼吸显露出几分急促的不适。
他站定了,蹙眉道:“你没有偷东西?那你告诉我,你腰间的是什么?”
她怔了怔,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系在腰间的佩刀。这也是她的本体,日光长光。
“我……”优娜张了张口,有些难以解释。
堀尾忠氏走近了她,盯着那把刀,道:“这是我府上的东西,也是我的爱刀,日光长光。它是秀忠殿赐予我堀尾一族的宝物,今晚应当被供奉在天守上。你是怎么把它偷出来的?”
优娜百口莫辩。
呃,她带的确实是日光长光不错,但不是这个时代的日光长光。付丧神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她的眼珠转了转,想了个很拙劣的借口,说:“这…是…赝品。没错,是赝品。”苍天见怜,她并不想说自己是赝品的!可眼下这个阵仗,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赝品?”忠氏咳了咳,伸手解开她腰间佩刀的下绪,熟稔地拿到了手上。他先掂了掂重量,又“嚓”的一声将刀刃拔。出了鞘,反复抚过刀镡的纹样后,笃定道,“这不是什么赝品,就是我府上的刀。这刀镡的纹路是独一无二的——日照松滨,取其名‘日光’之意,又取东照宫松滨之景为画,这才打造出了这副日照松滨的刀镡。赝品,可办不到这一点。”
优娜:……还有点感动呢。忠氏大人把自己的刀分辨的这么清楚。
可如此一来,她就更没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持有这把刀了。
她总不能张口就来,说“忠氏大人您好,我就是这把刀的付丧神,我显灵了,快点把我供起来,拿五十个有钱儒雅博学风度翩翩温柔斯文酒量好的男子来供奉我”吧?
于是,优娜垂头,继续沉默不言,只轻轻翕了眼帘,偶尔拿余光窥伺地看他一眼。
忠氏看她沉默不言,像是已经认下了盗窃的罪名;于是,他便一边握着刀,一边问道:“我看你不过是寻常女人家,为何敢来这里盗窃?偷的还是秀忠殿下赐的东西。”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忠氏有些困惑。喉间痒意上涌,忠氏以袖掩面,小小地咳嗽了一阵,道:“你是家中贫穷吗?还是被有心人派来此地?”
优娜还是不说话。
秋夜的风徐徐地吹,她一直垂着头不语,一副安静等候落的模样。不知为何,她一直蹙着眉,似乎在为什么事所哀婉。
忠氏拢了拢肩上披的衣服,渐渐地没了脾气。他放下刀,道:“罢了…你也不过是弱质女子,我不会与你过不去。”
“忠氏大人……?”她微微抬起了眸,试探地问道,“您不打算处置我吗?我擅闯城主
府邸,还做下了盗窃的行为。”
“你是女子。”忠氏慢慢地呼了一口气,“算了。将这刀原原本本地放回去,我就当这件事不曾生过吧。……你若是家中贫穷,我还会予你一些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