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盯着他瞧,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道:&1dquo;你得跟我绑在一块,不能松开一点,”他停顿住了,&1dquo;否则没人知道你要干什么。”
谢景闻声对上了王悦的视线,他的脸色与眼神都瞧不出什么异样,倒也没说话。
可王悦还是瞧得莫名一愣。
外头有风声,王悦转开了视线望向黑洞洞的窗外,小雪下个不停,刚刚沾在身上的雪化开了,濡湿了衣襟吸着皮肤,王悦抬手将湿衣领一点点扯开了,似乎想要透口气。
屋子里本来就静,他一不说话,屋子里静得跟有鬼似的。
王悦忽然回过头去打破了平静,&1dquo;你这屋子怎么这么冷?”冻得他直抖,谢景平时是怎么住下去的?
谢景伸出手去摸了摸,王悦浑身衣服都被化开的雪水浸透了,他的手顿住了。
炉子里升起了火,王悦坐在炉子边脱了外衫烤火,目光落在那往上窜的火焰上,他正盯着那炉子瞧,下一刻肩被环住了,王悦没说话,谢景拿棉被裹住了他,轻掖了下被角,又将他的手放了进去,王悦回头看他。
谢景没动。
谢景正要把手收回来,王悦忽然抓住了那只冰凉的手,心头涌上说不上来的滋味,良久他终于才问了一句,&1dquo;冷不冷?”
谢景尚未说话,王悦抬手将他轻轻抱住了,被子裹了上来,他微微僵了下,看着王悦低下头去,轻轻在他手心呼了口热气,手指一点点暖了起来,那一瞬间他扯住了所有失控的思绪才没将王悦按在自己的怀中。
可下一刻王悦从昏暗中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股力道从后颈处传来,王悦猝不及防地往前倾,趴在了谢景的肩上,被抱住的王悦愣了下,随即抬手狠狠勒住了面前的人,他终于轻微颤抖起来。
日子在一天天混过去。
王悦已经在着手准备离京事宜了,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他如今没公事在身,一身白衣轻松无比,收拾起来很简单。倒是曹淑知道他要去荆州了高兴了好一阵子,她忙又将那十几只大箱子翻了出来给王悦亲自收拾东西,王悦瞧她很是高兴,可又瞧见无人时她坐在那箱子上怔。
王导一直没表态,王悦也没什么心思去问,他自己的事情都没拎清楚,实在顾不上其他的事了。
王悦今日和谢景说了要在家陪曹淑吃顿晚饭,不过去谢家了,可屋子里头筷子刚摆起来,曹淑又忽然没了胃口,王悦瞧她吃不下去东西,以为她病了,一时有些急,多问了几句,结果给曹淑莫名其妙数落了一顿,他瞧着曹淑红了眼眶,认错都来不及。
曹淑让王悦别整日和她待在一块,多出去打点打点,这今后去了荆州,山长水远的没人顾得上他。
说完一通,曹淑让王悦出门去找找他世叔王彬,说是王彬前段时间打江州回京了,让他去和人打声招呼。
大晚上的王悦又出了门,站在王家大门口,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大半天,他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冒傻气,他去了趟王彬的府上,自从他与王家闹僵之后,唯有王彬对他一如既往,王悦敲开了门,下人忙要迎他进去,下人又道王彬刚去了友人家赴宴,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王悦没进去,一个人在大街上逛了圈,又怕回去招曹淑不高兴,他想了半天,抬腿又往谢家走,刚一到大门口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铺满雪的长道之上,马车放缓了度一点点停下来,最终停在了谢家大门前。
玄青色的厚幕被揭开,一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王悦望着雪夜里头那年轻权臣的脸,摸着腰间的玉佩的手顿住了。
庾家大公子,庾亮。
王悦瞧着他进了谢家大门往里走,思索了一阵子,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他一直好奇一件事,谢景帮庾亮是出于个什么心思?谢景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颍川庾氏在历史上就干了一件事,与琅玡王家争权,晋明帝之世,南顿王、庾元规、王导在建康朝堂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其后庾亮与王导在长江沿岸州郡有过一场不见血光的权力之争,双方势均力敌抗衡了近二十年,到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
王悦思索了一阵子,如果说庾亮与皇帝的结盟直接导致了他的雪藏,那么庾氏一族的崛起则是直接造成了外戚势力疯长,势力崛起,琅玡王家当其冲,失去了王敦的琅玡王家根基被动摇,王家人的处境将会日益艰难下去。
他在制衡王导。
王悦忽然就回过神了。
这些年来江东鲜少有人敢动王导,不少人针对琅玡王家,可除却刘隗刁协那种孤注一掷没退路的人外,没人敢动王导。衣冠南渡起,王导几乎成了江东政权的象征,好多士族到了江东是要先上王家给王导拜码头的。王敦两次叛乱,搁在哪朝造反不是诛九族的重罪,可王导岿然不动至今。
王悦想了半天没想出些什么东西,静水流深,他忽然意识到,水面底下还有错综复杂的权斗,那是他不曾注意到的。如今可以确定无疑的是,谢景确实在帮颍川庾家,庾亮是难能一见的权臣,可他年纪太轻了,而他要面对的是王导,他的背后是皇帝与陈郡谢氏,这才解释的通。
王悦想起庾亮的脸,忽然觉得他长得还挺耐看的,毕竟是庾文君的亲兄弟,容貌能输到哪里去?他这个儿时同窗啊,才刚刚走上平步青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