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业障,是心头火,是舍不得。
他把一切不安的情绪全都压下去了。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很大,建康城的昏暗小巷子里犬吠声声,谢景背着他往外走,那条路走不到尽头似的,两人谁都没说话。
临别之际,王悦刚松开了手,谢景忽然抓着了他的胳膊将人一把拽入了怀中,乌衣巷中,两人立在雪中相拥无言。
王悦以为谢景不会说话了,可谢景却低头告诉他。
&1dquo;我爱你。”
这世上情话这么多,谢景挑了句最简单的,最直白的,一下子扎入了王悦的心里头,王悦连避都避不及,他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并且永远地记到了心里头去。
连同那年江东的雪,连同那四下无人的夜,一并记到了心里头去。
次日。
朝堂上生了件大事。
司马绍将自己的宠妃送了出去。
那宠妃名叫宋袆,生得模样极好,坐在帘子后头。王悦一眼就认出那人了,那哪里是什么宋袆,那是淳于嫣!
司马绍胡诌了一通,说这宋袆是王敦的姬妾,他给收入了后宫,如今他想将这宠妾赠于朝中大臣,问是否有人愿意善待她?王悦与所有大臣都还诧异着,珠帘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笛声。
大街小巷都常听的滥调子,座中不乏有通音律之人,直接有世家大臣叹了声&1dquo;好!”
一人走了出来,端袖恭谨道:&1dquo;臣愿纳之。”
众人一起看去,王悦也望了眼那堂下之人,阮孚,阮遥集,他少年时的狐朋狗友之一。
王悦望着抱得美人归的阮遥集,又望了眼面色如常的皇帝,心忽然沉了下去。
退朝后,王悦去求见了皇帝,他以为司马绍不会见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司马绍接见了他,而且不是在宫殿里头,而是在那宫墙之上,两人立在那城头,满城风光尽收眼底。
&1dquo;你怎么了?”王悦问了一句,在他眼里头,司马绍是真心喜欢淳于嫣的。当年他让司马绍收容淳于嫣,好生照料她,司马绍这一照料便是数年过去,淳于嫣刺杀他之后剜目疯癫了,可司马绍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瞧宫中那流言,司马绍是将淳于嫣供起来宠的,若不是真心喜欢,试问哪个男人谁能对一个疯癫女子做到这份上?
&1dquo;既然喜欢她,为何要将她送出去?”王悦望着他,只有一种情况下,司马绍才会忍痛做出这样的事,&1dquo;你身体究竟怎么了?”
司马绍瞧着城外的大道,直纵横通往无尽处,这是宫墙外头的世界,他看了很久,终于道:&1dquo;我死不了。”
&1dquo;那你为什么?”王悦不明白。
司马绍却转开了话题,他低声道:&1dquo;替我办件事。”
&1dquo;什么?”
&1dquo;阮孚升迁了,你送他们两人去东南,出了建康城后,”他望了眼王悦,&1dquo;你可以不用回来。”
王悦忽然怔住了,司马绍什么意思?他这意思是&he11ip;&he11ip;
&1dquo;你不是一直想出这建康城吗?我送你走,只要你帮我把阮孚与淳于嫣送出建康城,我成全你。”司马绍说完才觉得&1dquo;淳于嫣”三字似乎太生疏了,平日里喊多了,他来不及改口,好在王悦愣,没听出什么。
王悦还真的愣,这桩生意让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如今淳于伯一案早已过去了,阮孚又是个落魄的世家子,两人压根没仇寇,护送他们出建康城有什么大不了?这桩生意稳赚不赔。
王悦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出不去建康了,可如今司马绍说,&1dquo;你走吧。”简单而随便一句话将他的人生彻底颠覆了。
司马绍瞧王悦那神色,还道王悦不信自己,他低声缓缓道:&1dquo;放心,只要你办到了,我一定办到。”
王悦想跟司马绍聊聊此事之关系重大,可话没出口他就顿住了,他不信司马绍不清楚。他望着司马绍半晌终于道:&1dquo;他们二人出建康&he11ip;&he11ip;很难吗?还需要人护送?”
&1dquo;不难。”司马绍望了眼王悦,&1dquo;可我想要你送送她。”
王悦不明白。
司马绍转头望向城外头的雪,良久才道:&1dquo;她第一次见着你,你救了她,她抢了你的刀,又还给了你,她要杀你,她以为你真死了,剜了眼睛又要去陪你。”司马绍顿住了,低声道,&1dquo;有些话她这一辈子都没说出来,如今她要嫁人了,你送送她怎么了?”
王悦被这段话绕住了,他懂了,却又好像没懂,&1dquo;你是说?”
司马绍没继续说下去,只道:&1dquo;你去送送她。”他压住了心头的怅然看向王悦,对上王悦视线的那一瞬间,年轻的帝王似乎有片刻的失神,来不及掩饰的情绪露了出来,王悦瞧得莫名一愣。
王悦从前嘲弄司马绍,说他是痴情种,他真的是在讽刺他,可如今王悦觉得这话好像误打误撞说中了。他见过谢景望着他的眼神,谢景习惯掩饰情绪,可总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将情绪流露出来,冷冷清清的眸子里掠过光亮,所有一切都随之黯然失色。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装不住的,你喜欢一个人时,眼睛真的会光。
王悦愣了好半天,忽然道:&1dquo;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留着她?”
司马绍已经恢复了漠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