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范翕从朝会上退下,得吴王召其问话,他换了身禅衣,便前往后宫。公子步行而走,泉安等人跟随在后。到一狭窄甬道间,一列绿衣宫女缓缓从另一拐角行来。自范翕说过吴宫宫女衣饰违制后,吴宫就将宫女的衣饰换了。此时一列宫女行来,范翕本不在意,但那列宫女手捧方盘,他不禁好奇多望了一眼。
便见为的宫女,带领众女停下脚步,众女低着头向侧方宫墙角退,她们欠着身,将宫道让给公子翕。
范翕眼皮轻轻扎了一般,看向那为宫女。
范翕脚步停在她面前。
玉纤阿低垂着眼,恭敬无比。她捧着方盘,盘上整齐叠着白色的罗绮绸缎。绸缎色泽明亮,衬着她托盘的玉手修长纤细,莹润剔透。
范翕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停了一息,他再次看了她一眼。范翕心里讶,想她站在列,莫非她已经是织室的头等宫女了?她可真厉害。范翕瞥一眼,克制住自己收回目光。郎君抬步便行,并不搭理那宫女。而他身后的泉安松了口气,唯恐公子方才主动开口,输给那玉女一筹。
郎君衣袍从眼前掠过,玉纤阿抿了抿唇,带领宫女们抬步跟随。
这列织室宫女出行,乃是为各个主宫送去春制衣裳。玉纤阿步伐轻盈地领路行走,身后一宫女看她们竟与公子翕前行方向一致,不禁迟疑问:&1dquo;玉女,我们是要去这个方向么?”
玉纤阿非常肯定的:&1dquo;是。”
其实不是。
但是玉纤阿与公子翕已经快十天未曾见面说话了。她心知范翕恐怕对自己心有怨念,自己若再放弃,两人关系彻底冷淡下去,便是公子翕对她动杀意的时候了——她这几日,总是想到那日开门所见,公子翕手掐姜女咽喉、目中噙笑的模样。
自那之后,除了&1dquo;花朝节”那天,玉纤阿便没有见过姜女的面。
谁知道姜女是不是已经被范翕杀了?
她怕惹上公子翕,但她也不想自己落到姜女那个地步。
玉纤阿深吸一口气,继续领路而行。
——
不用泉安提醒,范翕也现玉纤阿一列宫女与自己这行人方向一致。同一狭窄甬道,他在前列,她也在前列。他行于右,她带领宫女行于左道。她比他稍微落后三个人的距离,手端端正正地捧着方盘置于胸前。托盘托得稳妥端正,一点儿不晃。宽带托着盈盈一把纤腰,范翕低头,看她裙下鞋履轻轻一点,如绿叶般晃动。
玉佩禁步,裙裾扬起小小一道,女郎行走间,娉娉袅袅,如分花拂柳般动人。
泉安轻轻扯一下范翕的衣袖,示意公子不自觉间,脚步就停了;他脚步停了,己方跟随的人自然莫名其妙也停了;那比他们稍微落后三个人距离的宫女们的行走,也跟着停了。
范翕侧头看去,玉纤阿仍低着头,她视线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手中托盘上,没有抬头看一眼。
范翕心中忍怒。
再次抬步。
但再走下去,他心中忍不住另起异样,越来越古怪——他走出甬道,玉纤阿跟出甬道;
他走在湖泊右方,湖泊上白鹤悠悠啄羽,水边灌木蓊蓊郁郁,年轻公子的余光,看到湖泊的左侧,那列宫女逶迤而行,为宫女侧脸秀美,气质独好;
他走过亭榭,她长裙曳地,走在亭榭另一侧;
他侧头看去一眼,玉纤阿目光盈盈望来;
范翕心中古怪地移开目光,余光又看到她耳珠微红,也略仓促地移开了偷看他的目光;
范翕特意在一个宫苑多停了一会儿,他走出那道宫道的时候,竟见那列宫女也从一处宫苑中绕出,又与他打了个照面。他怔然而望,对面美人也有些愣,对他抿唇,幅度极小地笑了一下。
范翕移开目光。
两列队伍,不同目的,却始终同道。走着走着,好似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范翕与玉纤阿并列而行一般。过水潭,经假山;绕楼,踩花径。双方静默,彼此不言不语。范翕再次看来一眼,她唇轻轻抿起,似笑了一下。
一声不吭,心知肚明。
心中乱起,酥酥软。
玉纤阿那列宫女终是与他们不同方向,陪了范翕一段路,范翕便再不曾见玉纤阿从宫苑出来了。他低下了视线——
那羞耻、生怒,怨恨、牵挂,冲动、懊恼&he11ip;&he11ip;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再与她生纠葛,目光却随随便便地一次次觑过去。所有混乱组合到一起&he11ip;&he11ip;他不知何时开始欣赏起她的美貌,觉得她可真好看。
见公子兀自微笑,眉目含春,泉安在后小声提醒停步不走的公子翕:&1dquo;公子,吴王还在等您。”
范翕这才收回心神。
道不明说不清,无话可说间,只见得阳光洒落,风吹着落花悠悠然洒下,春光正好。
——
当夜,泉安为公子烹茶时,得见成渝进来,向公子汇报情况。成渝说起当日被郎中令吕归捉入地牢审问的那个刺客在牢中自尽了。成渝看一眼无动于衷的公子,说:&1dquo;如此一来,当夜生的事,九成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范翕蹙眉,看去:&1dquo;九成?”
成渝说:&1dquo;还有一成意外,便是公子的红颜知己,玉女。我等即将离开吴宫,我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位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