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了扬手,这一页纸在我的指尖被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因为想要恢复这本已经使用过的书,他才不远万里从俄罗斯来到日本,不惜破坏我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帮他把书恢复到使用前的样子。
他为了他那堪称妄想的理想,什么都能做。到如今,我亲手把他最后的希望也破坏了,连灰都没剩下,这比切他的肉更惨。
他眸光微微闪动,嘴唇轻启。
我以为他会爆粗口,会骂人,会杀了我,会用他从未用过的粗暴的方式,来泄他心中的怨气和愤怒,以此悼念他被毁灭的理想。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
“源酱,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你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我毁了你的书不是吗?我们应该好好打一架,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可以啊!”
陀思歪了歪头:我打不过你。”
我攥住他的衣领,不再压抑粗暴的性格,甚至骂出了脏话:“你他妈毁了我那么多,骗了我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告诉你,你早该死了,我根本就不想复活你!”
“源酱……”
“不要叫我的名字!费奥多尔,你的书没有了,这个世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你可别再做梦了。你想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那我还想创造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呢!梦谁不会做啊,但你我都没有这个资格。”
原本我想象的场景是暴躁的陀思和平静的我,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暴躁的我和平静的陀思。
他被我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我把我累加的怒火全部泄了出来。血染红了他的帽子,他的衣领,让他看上去无比悲壮,连脖颈也被我抓出了道道血痕。
他全程一声不吭,也没有丝毫抵抗和还手的打算。
最后他的颈动脉都快被掐破了,我才停下了手。
“滚吧。”泄完了,我也累了,我朝他挥了挥手,“西伯利亚或者监狱,你爱滚去哪里就去哪里。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他在这时才抓住了我的手,凝视着我的手指。我想从他的手里抽回手时,才现他的力道大得惊人。
“你的手烫伤了,跟我去这附近买点药吧。”
我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决定在这里与他同归于尽。但在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他。
十年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无法想象,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关怀自己的仇人。
我是被他拖着去最近的一家诊所的,诊所里上了年纪的医生在替我上药时,推了推老花眼镜说道:“现在的小夫妻都流行切磋武艺吗?”
“别乱说,我们是仇人!”我纠正道。
医生笑笑:“是吗?可是他一直在看着你啊,感情是装不出来的。”
“他那是伪装,他在骗人。”我轻声说道,“他是一个很会骗人的人。”
医生很明显不信,岔开了话题:“别生气了,你看这个世界多美好啊。”
是啊。
这个世界多美好啊。如果没有人肖想破坏它,它会变得更美好。
我走出诊所,陀思跟了上来。他没有进诊所治疗,而是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但他额头上和脖颈上的血也已经风干了。
“源酱,太好了,你拥有了完整的异能。”
“是吗?”我瞟了他一眼,“说来听听。还有你为什么能知道我父亲和我已经恢复了异能?”
“你对你父亲的称呼变了,更像是朋友的关系,我猜测他应该是恢复了原本的记忆和异能。你也提到了果戈里君和剩余的书页,我猜想你已经去过了友枝小学下面的密室,而你应该也得到了完整的异能。”
陀思是布局之人,他头脑聪明,心思缜密,只需要零星的线索,就能推导出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东西。
“你的变化,对我来说,几乎是在一瞬间,虽然有人拥有让时间流变成八千分之一的异能力,但你并没有那样的异能力。我唯一想到的是,原本的我和江户川君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而现在的我们,是你利用某种方法拦截在我们逝世之前的最后状态。”
他所说的和事实几乎不差。
“不是某种方法,就是用那本书。”我坦诚地告诉了他,“书只剩下了一页,没办法精心去编写一个符合世界逻辑的故事。我的父亲利用因果律将那一页纸回溯到了没有被使用前的状态,而我进到了书里。”
“那本书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津先生说每个人翻开它时,看到的东西都不相同。我看到的是我一生的经历,我有修改人生的机会,但是我不知道具体应该修改哪里。修改一个关键点,或许我现在的境遇就完全不同了,比起已知,我更恐惧未知。而且如果我作出的修改与现实世界的逻辑相悖,那也是无法产生效果的。”
“因果律随时会失效,书也面临着随时会消失的危险。但是从被因果律回溯后的果树上摘下的橘子,却不会因为树的回溯失效而消失。换句话说,就是因果律对使用对象的衍生物是一直有效的。我就想着撕下这一页的内容,那这一页上的所有东西就不会随着书的失效而失效了。”
“我想到了从书中诞生的西格玛,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西格玛,写下来就有了他。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们了,所以我想让乱步桑像西格玛那样,再诞生一次——至于你,是附赠的。我没想过要复活你。这一页上的绝大多数人,仍然存活于世,在鸭场里死去的只有你和乱步桑,以及花丸外婆的鸭场。我将这一页的内容撕了下来,它覆盖在了原来的世界上,太宰中也他们因为存活于世所以与世界的逻辑相悖,没有剩下,而消失掉的你们则得以幸存。再具体的规则,恐怕只有津先生一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