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梧桐与红枫都分不清的人,又无人指导,再无银钱启动,做生意怕是要吃大亏的。
何时雨也不多纠结,只略思忖后便笑道:“也是!”
他的怀中揣着何桑的两本医书,肩上背着阿箬收拾的几件衣裳与干粮,二人走过一长段安静的小路后,终于见到了零零散散却排成长龙沿着大道往南而去的队伍。
眼前长叶下挂着一个弯弯的月亮结,是碧绿的青草色。
阿箬接过,何时雨朝她笑了下,停了几年不曾见过的野草,又在短短几个月内重长出来了。
远方的天看上去还是灰色的,可近处的天空却是澄澈的蓝,脚下的路也有几朵俏丽的爬地野花。
阿箬深吸一口气,嗅到了风中万物死而复生的味道。
她心中酸涩,又有些说不清的怅然若失。
阿箬想:神明大人,您看啊,一切都回到正轨了。待天地彻底苏醒后,您也该回到神明界了吧?那里会记上您的名字,您不认识阿箬也没关系,阿箬还记得您,阿箬会永远记得您的……阿箬爱你。
……
雨后天晴,就在阿箬与何时雨离开后没多久,杏花与桃花纷飞的小道上风止了,花瓣铺成的小路一路延伸到了何桑的墓前。
墓碑是的,上面还有未干的雨迹,围绕在墓碑周边的是从草木之中纷飞而出的灵,莹莹绿光闪闪烁烁,带着一股清幽的花香。
一片白衣银纱遮住了墓碑半边,露出了何桑二字,又恰好挡住了立碑人的名。
那是两排小字,并排刻下,左为何时雨,又为阿妹。
没有一个是他想找的。
银铃声响起,纯白的靴子往后退了半步,正要离去时,却见墓碑上的字迹剥落,小小的“阿妹”二字消失,又重被另外两个字覆盖。
一一划,是熟悉的字迹,却在对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与何时雨寥寥几句定下自己从今往后的姓名时,连带着她过去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这个赋予的名字掩盖了。
——寒箬。
桃花眼微睁大,剑眉略挑,那双眼便定定地望向墓碑上更改的字,反复去看“寒箬”。
寒是他的姓,箬……是他要找的字。
纤云绕袖,银纱上的云纹仿佛从天空飘下般,如烟似雾地顺着微风波动,右手抬起,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压在了心口的位置上。
那里空空荡荡,并无心跳,却有一股灼热在看见这两个字时,沿四肢百骸燃烧。
他叫寒熄。
过往记忆模糊却也还算完整,唯有一点似有印象,却想不起分毫。
他的心丢了。
他是整个儿神明界,唯一一个没有心的神明,不是没长过的,在那些缥缈的岁月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只是不知在何时何地,又被他拱手赠人了。
必定是赠人的,因为未长心脏的胸腔下,没有被掠夺后的痛感。
真奇怪,他没有这段记忆。
第123章与心印:一
众人南下,南方的空城镇千千万,阿箬与何时雨不过才走了两日,身边已经有不少这两天熟悉的面孔留在当下,不再寻找其他栖息之地了。
天地复苏的度很快。
当初的阿箬于寒熄舍身复苏沧州大地后,并未认真看过他唤醒的苍生是以怎样的度滋生。那段时间她还处于不敢承认,又懊悔愧疚的情绪巅峰之中,也不曾真的看见过一棵草,一朵花的生长,盛放。
如今心中的结解了,她的不甘也放下了,却是有时间去认真感受来之不易的苍生色彩。
他们答应了何桑不会走远,何时雨也在物色近处的城镇。
何时雨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可为了今后的住处操碎了心,只要是这一条南下之路见过的人,他都要攀谈几句,问问对方可有心仪之选,又是何地。旁人听说他是个大夫,对他倒是很友善尊重,这时他是聪明的,没有自谦说只学过皮毛,挥大夫身份带来的便利,认真听取旁人的荐地。
虽说土壤里长出来的花花草草让众人对未来有了的期盼,但在资源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仍有趁乱世牟利的人。所以南下的队伍人越多越好,也可避免提前占山为王的人抢夺过路人的随身之物。
阿箬以前也是能为了一点儿想要的信息扬起满脸笑意,尽量用双眼示弱去取得旁人信任的,如今她早不需要这么做了,反倒是何时雨呲着呀在人群里笑。
许是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很受年迈的妇人欢迎,只要往女人堆里一坐,不过一刻钟便能问出好些有用的或无用的话来。
何时雨每每归来,都像是打了场仗,疲态尽显。
阿箬还扬起手对他比了个彩,轻声道一句:“阿哥好样的。”
何时雨瞧她那弯弯的眉眼,似是威胁地眯起双眼,对阿箬却没多少威慑力,他道:“你若能将你这张笑脸迎上去,怕是问话比我快多了。”
“我不行的……”阿箬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低声道:“我不擅与人交谈。”
何时雨如何能看不出来,她不是不擅与人交谈,她是不喜与人交谈。只要是与阿箬有过接触的人,便知道她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便是说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她不爱往人堆里去,也不爱与人接触,她没有如往常一般刻意将自己封闭,却也对这世间的其他人或事不显得多感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