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不知道寒熄为何会突然变得这样脆弱,他甚至连呼吸都会偶尔停顿一瞬,只有那双眼坚持着微微睁开,压在床沿的手略微收紧,像是在忍受着难捱的疼痛。
有什么在吸走他的力量,必然有什么在干扰他,影响他。
阿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豁然从床边站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而起的话,至少那个人应该站出来结束它,不管是东里荼蘼,还是原本属于寒熄的仙气。
阿箬小跑到门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紫林军正好从客栈外面冲进来。
如今正是战火连天,谁也错不开身,小二在街上找了许久,没谁能有时间听他将话说完。他不能断定东里荼蘼的身份,别人更是不会为此延误战机,倒是有个人小二认得,便匆匆忙忙将那人拉进了客栈里,指着被人押在地上的东里荼蘼道:“军爷,你看,就是她!”
帷帽浸了血水,东里荼蘼的头散乱,一张异族人的面貌露在众人眼前,泪水顺着鼻梁与眼角的眼窝处落下,滴在了她脸上正贴着的血泊里。
赵焰一进门,便看见了阿箬。
堂内一行人控制住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另有人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
赵焰与东里荼蘼走了一路,从未想过要摘开对方的帷帽看她的容貌,因为东里荼蘼的翼国话说得很好,已经不太能听得出异国的口音了,加上因为他事先误会过阿箬,故而对她身边的人都放松了警惕。
帷帽摘下,赵焰立刻便有了答案。
“将人带走。”赵焰的声音哑,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紧紧地盯着阿箬的方向,心里正在犹豫该如何处置阿箬。
阿箬看穿了赵焰的意图,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她脚下的木板在这一刻出了清晰的吱呀声。
阿箬怔住了,寒气侵袭,她立刻感应到了一股力量正在距离她半条廊道的里侧房间内涌出来。她立直了身体朝右手边的方向看去,漆黑的廊道尽头,紧闭的房门里一抹微弱烛火光芒还在闪烁。
阿箬的心口狂跳,她双指凭空画了一串咒,指尖贴上眉心,闭上眼,再睁眸,眼前所见的廊道里,墙面与屋顶上一缕缕淡金色的光像是藤蔓般从那门缝中蔓延,再绽放,光芒几乎要将她的眼睛刺痛。
她的五感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敏锐,不光是能看到这些飘出的仙气,嗅觉、听觉,也被无限放大。
阿箬能闻到寒熄身上的香味儿,也能听到他此刻就在她背后的这扇门内,虚弱地躺在床上喘息,因为有人在剥夺他的力量,使用他的仙力,去更改一些既定的事实。
这是属于同一个神明的仙气彼此感应着,阿箬能看到白一的,白一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
这一瞬阿箬如开雾睹天,明白过来为何寒熄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的仙气随着他的身体四分五裂,被岁雨寨所有人夺走,如白一所言,那些人得到了这些仙气,或多或少拥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好比吴广寄能点石成金,而白一可以心想事成。
他们都在消耗寒熄的仙力去满足自己的私欲,不论出于某种原因,都对寒熄造成了实质的伤害。
阿箬突然想起,也许寒熄还是散落的白骨时,也未必感受不到这些痛苦,只是他彼时为白骨,无法皱眉,无法说话,亦无法呼吸。他的灵魂寄于骨上,仅存微弱的意识,每一次旁人使用他的仙力时,都是再一次剥夺了他的力量,如削骨割肉。
他其实一直在痛苦着,只要阿箬没有找全这些人,只要这些人没有死光,寒熄永远都会在旁人利用他的仙力时,像今日一样“病倒”。
阿箬终于弄清楚原因。
他是神仙,又怎么会累呢?
神仙怎么会疲惫?
神仙怎么会痛苦?
他一切苦痛的来源,都是他们。
阿箬看到了白一的仙气,她知道他此刻想做什么,东里荼蘼如今被翼国人抓住,白一不会放任不管,他说过他的能力是心想事成,只要他坚定了心念说出一句话,那句话便必然成真。
不论大小,他甚至可以更改一个国家的命运。
可白一许的愿望越大,所消耗寒熄的仙力便越多。
阿箬可以解他的“咒语”,正如吴广寄点石成金之术在遇见她之后也会失效,于是她不管不顾地奔向了廊道尽头的那间房,越过那丝丝缕缕金色的仙气,拨开像是藤蔓盛放的光的花朵,冲到了那所平平无奇的小房间前。
阿箬一脚踹上了门扉木板,哐哐的声音随着她一脚重过一脚而震颤,她怒声到:“白一!开门!”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为了你好,也为了东里荼蘼好,你最好立刻给我闭上你的嘴,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她!”阿箬连续踹了许多脚都不能将那扇门撞开,赵焰听见动静也冲了过来。
阿箬此刻眼里已经没了赵焰,却能瞧见赵焰腰上佩戴的那把长刀,她直接朝赵焰走过去,完全忽视了赵焰震惊的眼神,甚至在对方未能有所反应下便抽出了他的刀,疯了般朝那木门劈了过去。
只两下,木门被阿箬劈开了一道裂口,抵着门的不是什么桌椅板凳,而是白一的身躯。
鲜血顺着门上的缺口涌了出来,猩红的颜色铺了半片地面,赵焰此刻才清醒,前去捉住阿箬的手腕:“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