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过身子,用手指和脚尖扒住地板,用力拖拽自己的身体,向露出一丝光亮的地方挪动。
身下的地面出剧烈的一晃,像是余震,转瞬即逝,却让脑顶上方的一堆木梁稀里哗啦地跟着晃动起来!
地动中的木楞房像是海面漂浮的一艘没有根的船,被1ang涛打散。
另半间屋子终于也塌掉了。
大总管心里暗骂&1dquo;不好”,两手抱头,手肘夹紧,身体的肌rou骤然绷紧。
黑影砸下来,护住头颅的手臂一阵剧痛。
&1dquo;啊——”
第四十二章废墟痛断肠
&1dquo;啊——”
阿巴旺吉从心里滚过一连串抱怨和咒骂,此时却是困shou一般,动弹不得。
一根不粗不细的木梁劈了下来,硬生生砸在他手腕子外侧的掌骨和小臂上。那地方只有薄薄一层皮rou裹着,硬木和骨头剧烈撞击,骨骼崩裂一般的刺痛。痛感随即沿着皲裂出的纹路弥漫开来,剥丝抽茧似的抽掉整条胳膊的力道。
他娘的,这条胳膊八成是暂时挂掉了。
大总管闭眼咬牙忍了一会儿,挺过了最初那一阵难捱的疼痛。酸麻的感觉滞留在手肘和肋下,化作一团后劲儿十足的隐痛。
这一下砸在自己身上倒也没啥了不起,反正这身子骨结实得很,啥场面没见过呢。可若是砸到嫩生生的小仙鹤身上&he11ip;&he11ip;还不得把娃儿那小细腰杆给砸折喽!
他听到不远处有小妹伢的哭叫:&1dquo;阿乌!阿乌!!!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啊?!”
达娃这小妹伢竟然这么结实,自己还埋着呢,她竟然从楼上先跑出来了!
脚步声逐渐嘈杂,有人在门口处搬动被砸变了形的厚门板,从外往下拆掉一根根木梁。
四围涌入的空气越来越鲜,打鼻子的一股子清慡,令人振奋。
阿巴旺吉深吸几口寒凉的空气,醒了醒神,把受伤的手臂收紧在胸前,重缓慢地挪动起身体,沿着曲曲折折的空隙,侧身向脚下寸移。
&1dquo;阿乌,阿乌!我看见你了!你快出来啊!”
达娃在外边儿大声地喊叫,焦急万分。大地晃动的一瞬间,彪悍的小妹伢头一个就跳窗户了。那花楼小窗离地面也不高,纵身一跃,倒是gan净利落。
阿巴旺吉哼道:&1dquo;唉呦,别喳喳呼呼的,叫得老子心里慌!老子没事儿,好着呢,你们都躲远一些,别砸着了你!”
大总管的两只脚先从木头堆里蹭了出来,外边儿的几个庄丁拆开散木,拖着他的大腿帮忙使力,将人一寸一寸地挪了出来。
所幸这摩梭村寨的乡民们祖祖辈辈习惯于修建木楞房屋和院落,盖房子从来就不用砖石水泥,不用钉铆,更不会有钢条铁索之类的现代玩意儿。木梁房顶倒塌之后受到四周墙壁的撑力,横七竖八地堆积在一起,中间留了很多空隙,足够让埋在底下的人逃生。
大总管掸了掸浸渍到根的一脑袋尘土,长袍没有穿在身上,就只有皱巴贴身的单衣和单裤。抬头一看,呦,他老娘住的那间祖母屋竟然屹立未倒,只是屋檐下挂起的几串玉米棒子、苹果gan儿和红辣椒,剧烈晃动之下已经集体跑路!
老阿依的腿脚突然间灵便了许多,拄着拐杖几步就窜过来了,一双忧心忡忡的眼深深嵌在褶皱中,不断用手掌拍打大总管的身子,说道:&1dquo;唉呦我的宝贝金贵的儿子喂,你没事儿吧?伤到哪里没有啊?我瞧着好险呐,你的屋子都塌了,唉呦,吓得老娘我这一颗老心呐,一颗心都快跟着塌啦!”
大总管若无其事地笑笑:&1dquo;阿咪,担心个啥呢?我能有啥事,我从来都出不了事!”
他暗自试着动弹疼得麻的一只胳膊。手臂似乎并没有直接折掉,还能勉qiang抬起,估摸着是砸出了啥缺口裂纹之类的,不动不疼,一动就疼得抽抽。
祖母屋是整座院坝里盖得最结实的一间房子。屋子正中有两根粗憨的柱子,一左一右地撑起房梁,方才刚开始晃悠,屋里老的小的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全部从炕上蹿了下地,奔出屋门。
母屋楼上的两座花楼在震动中摇摇晃晃,楼上睡着的大总管的两个妹妹,身手倒是都挺敏捷,直接爬出窗户,从并不很高的二层楼跳出。
因为没穿鞋子,落地磕破了脚丫,倒是没有其它损伤。
大总管眼瞧着自家老老小小的,全都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心里却仍然牵挂着小仙鹤。
他冒着余震的危险跑进母屋里,把炕上的棉被棉褥和长袍抱出来,安顿好他老娘和几个外甥,丢下一句&1dquo;我去马棚看看丹吉措咋样了”,匆忙就奔出内院。
院坝里则是一片复杂凌乱和哭爹喊娘声。
杂役房也塌了一半,房子七扭八歪得,被半边墙壁支撑着,斜挂在那里,眼看着摇摇yù坠。大部分人都逃生出来,正在扒房子,寻找被埋在下头的为数不多的倒霉蛋。
院坝里零零散散地晃悠着十几匹马。
没人还有闲工夫照管,由着马儿在院子里闲逛,一双双枣核似的大眼睛瞪着人群,悠哉悠哉地咀嚼散落在地的稻糙秸秆,仿佛啥事也不曾生过。
大总管暗暗慌,心房立时就找不到位置。马儿都出来了,丹吉措人呢,他人呢?!
他跑到马厩的位置一瞧,哪里还有马棚子,整座棚子都已经塌成一片破烂的废墟!从柱子到顶棚,从围墙再到木栅栏门,全部坍塌,像一堆散乱在地的积木,瞧不出一丁点四四方方的形状!
牲畜动物终究还是要比人敏感些,先一步就觉察到大地的异动。
阿巴旺吉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明晰了事qíng生的经过。马匹从睡梦中惊醒,那时候集体&1dquo;嗷嗷”叫唤起来,拼命地撕扯笼头上的缰绳,撒开蹄子蹦跃。陈旧的木柱子和木栅栏哪里禁得住这许多烈马的折腾,直接就被挣巴散了架。马儿们拖着木栅木桩,在大地开始晃动的一刹那从棚子里一拥而出,争先恐后地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