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丹吉措被管家分派了去打扫茅厕。
与他同时来的另两个俾子,一个给管事的上供了一只猎来的膘肥体壮的驼鹿,另一个悄悄地给管事的家里额外服了十五日的农役。于是那俩人被派去喂牦牛,就只剩下个茅厕,归了来的无亲无故又不懂得作揖纳贡的丹吉措。
每日清晨,从大总管家的母屋、偏屋、花楼、马厩房、工匠房、仆役房等等各间屋子,拎出来一只又一只便桶,堆在院坝一角。丹吉措必须要在主人家起身巡视院落之前,把这些便桶一只一只拎去茅厕,不能堆在院子里散气味。
他两手拎着沉重的木桶在院坝和茅厕之间来来回回,还要提防着不被秽物溅到手上身上。便桶在茅厕里堆积如山,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埋头在水沟子里刷洗木桶,一天就可以刷秃掉好几把小竹帚。
自从被分派去主管茅厕,他连午饭和晚饭都省掉了。每天清晨起身,趁着还没有见到那些满满当当的木桶,先解决掉早饭,用油茶和饵块把自己喂得饱饱的。等到开始上工,就一边gan活一边梗着脖子呕吐,将早饭呕掉一大半,另一半留在胃里百般翻腾和煎熬。
也是自从他做了大总管家茅厕的地主,往日里从不挪动屁股亲自来茅厕出恭的大总管,来得是越来越勤。阿巴旺吉一天三五趟地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踱步进来,眼珠子滴溜寻么。
丹吉措蹲在水沟旁边刷桶,男人偏偏就杵在他身旁三尺之内,撩开袍子,对着水沟撒尿。
丹吉措登时就觉得别扭,起身想要避开。自己从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来,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出恭。
大总管叫住他:&1dquo;gan啥子去?”
&1dquo;我在这里,你怕是不方便。”
&1dquo;哼,咋个不方便?你在这里,老子觉得很方便!”
丹吉措拎起一只便桶,斜搁在水沟里,用小竹帚轻轻地刷扫。他的手臂尽量伸到最长,每只手都只用两根指头捏着桶子的边缘和扫帚把子,脖子扭着,脸别过去尽量不看。因为屏住了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那一副憋屈和嫌恶的表qíng,顿时让身旁的大总管张狂地大笑起来:&1dquo;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只爱惜羽毛的小山雀呦!”
几坨污秽物还是溅到了丹吉措的衣襟上,顿时臭不可闻。他呆愣愣地杵在水沟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皱巴巴的委屈脸孔都快要扭到了后脖子,自己都开始嫌恶自己。
他就只有这一套粗麻木衣服,还是在逃亡路上捡拾来的,已经褴褛不堪,快要撕扯成几挂布条条。如今连个能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大总管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冲他勾了勾手。
丹吉措跟随大总管进了偏屋。不大的一间木楞房里,墙壁上挂起一只硕大的牦牛头,眼如铜锤般粗悍;几把藏刀像弯月一般,斜斜地爬在墙头,刀鞘上嵌有玛瑙和玉石。
整间屋子浮出沉香木瓤子的稠郁味道。
阿巴旺吉从竹编箱子里拎出一套衣服:&1dquo;喏,换上这个。这是我们摩梭人的打扮,以后不许再穿别家的乱糟糟的衣服!”
丹吉措正要解开衣襟,瞥见大总管的一双鹰眼,正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全身上下地打量。男人炙热的目光烧化了他身上软塌塌的麻布衣衫,燎过一层皮rou。
他拾起衣物低声说道:&1dquo;我回杂役房去换。”
&1dquo;回来。就在这里换。”
丹吉措诧异地抬头看向对方。大总管斜靠在竹炕上,唇角冰冷,眼中的光芒幽深难测。
&1dquo;那,那,烦请大总管回避&he11ip;&he11ip;”
&1dquo;回避?这是老子住的屋,你让老子回避到哪里去?”
&1dquo;&he11ip;&he11ip;”
丹吉措愣地看着对方,半晌,忽然起身冷冷地说:&1dquo;那我不用换了。”他说罢掉头就走,送给大总管一枚响当当的后脑勺。大不了就自己把自己臭死熏死,也不想被别人戏耍。
&1dquo;你&he11ip;&he11ip;你给老子站住!回来!”
阿巴旺吉倏地站起身,眯细的双眼狠狠地瞪他,像是一头猛鸷瞄起近在咫尺的肥美猎物,迂回之中寻觅着如何下手。
良久,大总管气哼哼迈步出屋,拿靴子底儿很不甘心地在门坷垃上狠磕了两脚,临走重重地摔上了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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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过几日,管家来跟丹吉措说:&1dquo;你小子不用再刷便桶扫茅厕了!”
丹吉措扎扎着两只脏兮兮的手,问:&1dquo;茅厕怎的不用扫了?”
管事的忿忿地嘟囔:&1dquo;哼,不是茅厕不用打扫了,是你这家伙不用再扫茅厕了!大总管说了,娃们的劳役轮换着来,这样gan起活计来有一些生气。你个娃下个月去前院里剁猪糙!”
坝子里的摩梭人喜食猪rou,家家都豢养肥猪。肥猪的数量也显示着主人家的地位和财力。丹吉措必须在每日太阳过午之前,把大筐大筐的猪糙料拾掇好,抬到猪圈,不然猪们就会饿得嗷嗷叫唤,用嘴拱地;若是听到猪们开始叫唤,管事的就会提着马鞭子跑来,骂俾子们白吃饭,不gan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