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来得及理顺混乱的脑壳,一个焦急万分的身影冲出舱门跃上甲板,低声吼着:&ldo;路天,路天!!!&rdo;路天喃喃地开口:&ldo;爸爸……爸爸……爸爸!!!&rdo;他想站起来,却两脚发软。路鸣川扑了上来,一把攫住路天的头,用两只大手掌紧紧地捧着,手指头的力道都快要戳进他的脑壳。过分激动的情绪已然压不住路爸爸一贯沉稳庄重的步伐;眉峰眼角每一道深重的刻痕,都积聚着这些日子以来一重压一重的忧心和焦虑。&ldo;你,你,你看看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rdo;路爸爸的声音有些发抖,温热的手掌不断抚摸儿子的脸和脖颈,指头摸到后脑勺上的血痂:&ldo;受伤了?头怎么磕破了?严重么?&rdo;路天揉了揉仍然隐痛的脑壳,埋怨道:&ldo;我说爸爸,那几个人是您派去的?!直接说是来找我的不就行了,干嘛跟我动家伙啊,您也不叮嘱他们下手轻一些!哎呦喂,那一枪托砸得我好疼……&rdo;路爸爸愣了一把,脸色沉下来,低声说:&ldo;我只交待那些人,说我丢了个部下,务必要找回来。&rdo;&ldo;部下?我……&rdo;&ldo;哼,老子当然没有对外边的人说,老子把亲儿子弄丢了!……当地这些雇佣兵靠不住,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在找儿子,你还能顺顺当当被送回来?那价钱不得给我翻一百倍!你可值钱着呢!&rdo;&ldo;哦……唔……&rdo;路天伪装胆小地缩了缩肩膀。路鸣川蓦然回头问他的部下:&ldo;那拨人呢,走了?知道是哪个拿枪托砸伤了我儿子的头?&rdo;手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ldo;还在码头等着。您的意思,他们弄伤了少爷,我们还付不付钱?是不是……&rdo;路鸣川淡淡地哼了一声:&ldo;价钱照付,不用废话。等人走远了,出了城区再动手。&rdo;他极力压抑住起伏不稳的胸膛,转头骂道:&ldo;还有你这混小子,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你跑哪儿去了?!跑了这么久还不回家?!你妈妈急疯了你知不知道?!&rdo;路天小声嘟囔:&ldo;我,我,我在丛林里迷路了……后来,发生了好多事……&rdo;路鸣川用掌腹用力蹭了蹭路天脏兮兮的脸,眼眶有一些发红:&ldo;回来了就好,爸爸带你回家……&rdo;路天被烈日晒得头昏脑涨,极度脱水的身体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路爸爸怀中。众人连珠炮似的问题,他答都答不过来,脑袋里嗡嗡嗡得像是住进去了一窝蜜蜂。骤然与亲人重逢的一刹那,竟然恍如隔世,在亚马逊丛林中的遭遇,就好像完全不真实的梦境。雨林中的那一场梦,随着奔腾河水中一片淋漓虚幻的波光,蓦然被推拒到遥远的河道尽头……之后的那两天,路天在晨昏颠倒的混沌状态中度过。身体骤然放松下来,浑身的骨骼肌肉都瘫在松软的床铺上。疲惫和疼痛从骨头缝里探头探脑地爬出,恼人地啃噬着身体各处的神经。被一群人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着,伺候着,才发觉自己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一副样子是多么地滑稽和落魄。头发长到已经垂落至后心,细致白皙的皮肤早已被风吹日晒折腾成一层粗糙的砂纸,尤其是那一条皱皱巴巴的树皮裙子,被一帮人兴致勃勃地传阅翻看,简直好像发掘到了史前文明的遗物。路妈妈在视频里第一眼看到他那个傻样子,就忍不住大哭起来:&ldo;呜呜,我的儿子呢,这个根本不是我儿子,我的帅儿子呢?!呜呜呜呜!&rdo;路天不得不灰溜溜地由众人摆弄着洗澡,剪头发,刮脸,泡温泉浴,从头到脚敷上补水面膜和美白面膜,脸蛋涂抹了各种维生素和精华素,然后穿得整整齐齐,重新在视频里给妈妈欣赏了一遍,结果还是把妈妈看哭了:&ldo;呜呜,我这么这么帅的儿子,给折腾成那样子,这得吃了多少苦啊,心疼死妈妈了,呜呜呜呜……&rdo;住在船上,一日三餐都是自己最爱吃的食物,用精致原料和橄榄油精心烹调的美味。只是路天吃得太快太急,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桃梅和坚果的一颗素食胃,似乎经受不住如此的油腻。每一次吃得滚瓜肚圆之后,又忍不住跑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哇哇呕吐。他发现自己都快要不会用刀叉了。看见食物就习惯性地伸出五根伶俐的指头,快准狠地一把抓起;或是干脆凑上脸蛋,伸出长舌,舔上了盘子。丛林生活锻炼出的迅捷和灵敏,遇到好吃的就毫不犹豫地扑上,生怕被别人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