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的表情瞬间凝固,已忘记呼吸。他过后需要缓一段时间才能明白雷组长讲的什么意思。
“我的枪法如何,冒爷你了解的?在战场上我从未失手。”雷魄笑得十分兴奋,“你儿子的头被子弹炸开一个血洞,脑浆溅在旁边大树上,击毙的地点是云树寨后方、桐山左麓、第13号公路上方大约两百米处,这个位置我说的准确吗?你的宿仇应当是我,你很愚蠢地报复错了对象,你从一开始就杀错了人。击毙你儿子的神枪手怎么会是廖警督呢,明明就是我。”
吴廷冒恸嚎:“啊——”
厉寒江的目光也瞬间破碎:“不是——”
裴逸用眼神指挥:琰琰你低头。
被骗了吗,这么些年都找错了仇人?语言刺激足以扫平最后一分理智,毒枭眼底射出愤怒与狂躁,抡了胳膊调转枪口怒射雷组长的头——
裴琰在哥哥飞快的眼色示意之下,低头往侧面扑倒一腿横扫绑匪……他扑向他爸妈,把裴之迅夫妇全部推远,快躲开——
一家人叽里咕噜摔成一团,保命要紧,也不知穿高跟鞋的徐绮裳女士有没有崴着脚。
裴组长已经杀至绑匪面前,手指狠狠掐住吴廷冒试图牵动引爆装置的那只左手。能听到他瞬间力捏断腕骨的可怕声音。
然而,毒枭扬起的右手如泼水一般洒出数粒子弹,袭向对面令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裴逸已来不及去捉对方的右手。他“啊”得喊出声,余光中瞥见大楼边缘黑衣的身影抖了一下,黑背后衬着天边熔化的金色火焰。
雷魄从天台边缘仰面坠落……
噗——
噗——
噗——
无数个方向同时击,四面建筑物上埋伏的狙击手同时瞄准绑匪的头颅,同一刻开火。
章绍池也同时开枪了,近距离三十米一颗子弹燃烧着钻入毒王的眉心。
现场都是训练有素的特战人员,每人各司其职,甚至不需要指挥官厉总在那一刻再下命令。
一道血迹甩在裴逸身上。不是他自己的血,那应该是吴廷冒中弹迸射出的血水……
他单手撑地,反身一脚将被子弹击中的身躯踹下天台。
罪恶的身影从二层天台的边缘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坠落在两栋楼中间的空地上。随着一团炸烈的火光,最终化作残尸。
一代毒王就这样自取了惨烈的结局,被扫进历史的灰堆,成为燕城六处这一册卷宗中,印在白纸上的一页冰冷文字。
……
《白象行动结案报告》,二零二零年秋。
这一册档案卷宗记载下的案件实录,裴逸大约是在三周之后,调查尘埃落定时,才有机会见他师父。不然楚珣还躲着不见小徒儿。
裴组长敲门进去,一看迎面起身的霍将军,站定了先规规矩矩地鞠躬:“师父。”
楚珣侧卧在沙上,手指自己:“喊谁呢?你师父在这里。”
“都是我的师父么。”裴组长笑得乖巧,下意识很自觉地把俩手都藏到背后,目送霍将军出去,好像有人要剁掉他金贵的爪子。
裴逸又毕恭毕敬地向楚总鞠躬,面红惭愧:“您其实早就醒了,我干过什么您都知道了。”
“你也没干什么出格的。”楚珣没表情,“你就只是黑过我的电脑。”
没表情都具有威慑力,好像浑身带电。裴逸这回不敢摸手了,躲远点儿,坐到沙另一头,乖乖地给老师捏脚。
楚珣一笑,就享受这位号称特情六处头牌足疗按摩小哥的手艺。
纵横边境二十年的黑道毒枭吴廷冒,在燕城机场伏法,被当场击毙,人质成功获救。这个贩毒团伙从此彻底覆灭,联合行动大获成功。
我方在场唯一一名伤员……都不能算是“我方”伤员,档案里只能悄悄抹去这一烂账,以曲略过冒爷当时被毙的详细实录。吴廷冒放掉了裴二少爷,抬手击射中了报复的目标。
裴逸有些沉重,轻声问:“雷前辈还没有醒吗?”
楚珣说:“有意识,眼皮、手指可以活动。这人生命力很强的,受过几次重伤,命大得很呢,你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心上?裴逸说:“他毕竟掩护了我们家琰琰啊,保全了我爸妈全家。他现在这样状况,我心里过意不去,总觉着好像欠了他。”
楚珣的眼十分平静,甚至隐隐露出两分尖刻的讽刺,雪白的面庞总显得过分精致冷艳:“他就是要让你们这样想,你们父子又欠上一人情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裴逸语塞:“……”
他双手纠结在一起,想了半晌都过不去这道坎,干脆欠身跪在了沙前,虔诚地握了楚珣的手。
“师父您跟我讲实话,八年前到底怎么回事?雷前辈说的,击毙毒枭儿子的那一枪,到底是谁打的?难道,我的母亲……难道是毒王找错了复仇目标,廖警督是被错害了吗?”
“没有。”楚珣揉着裴逸的头,很深地摇头,“那一枪是尊敬的madam打的,当年是她击毙小毒枭,这件事我很确定。”
裴逸彻底晕菜了:“可是雷组长他说……”
楚珣摇头解释:“雷魄确实也参加了当年的联合行动,他在言语话术上欺骗了吴廷冒,陈述事件经过稍微改动一个细节而已。当时他穿过火线走的左路,小毒枭走的才是另一条路。他撒了一个谎,就是骗吴廷冒调转枪口,对他开枪,打死他或者怎样,他总之不在乎自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