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绍池扭头盯着天上那架直升机,脸上凝出一层铁水寒光。他也不甘心呢。
类似的机型,他也曾经开过,尽管那又是“当年”不可说的一本老黄历了……
他瞥见甲板上被逃兵丢弃散落的武器战备,甩开救援他的人:“老子还没失血过多呢,死不了人,不用你们抬着走!”
数秒钟之后轰然一声,天空中出巨响和强烈的爆炸冲击波!那股气浪直接掀翻了附近两艘快艇。“石茶隼”中弹的一刻,爆成一团似火的骄阳,再炸成巨大火球,浓烟如一根直柱升上天空……
“大鸟”急坠海,裴逸回头大吼了一句“你们干什么”?而章绍池被便携式火箭弹射器的强大后座力狠狠撞出去,倒在甲板上,脸上砌着一层水泥墙厚度的顽固气焰:“还想跑?老子让你下海去喂鲨鱼!”
频道里几方的上级领导和舰长都在交互着下命令,声音很吵还各不相让,都想说服别人。
裴逸沉着声音道:“不能放虎归山,抓住他,我一定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来。”
他那时冥冥中产生微妙的直觉,与他恶斗一场的年轻对手,许多地方都很熟悉,甚至打斗中一招一式,一些灵敏的小动作,都似曾相识。
这样的直觉,让他感到非常可怕。
……
直升机的碎片残骸泼洒在海面上,大海似在熊熊燃烧。一半是黢黑冰冷的海水,一半是艳丽浓烈的火焰……
海面上许多快艇在盘桓,荡出白色水波,搜寻可能的幸存者,或者说是,漏网之鱼。
警方封闭搜索一部分海岸线,白色波涛划出曲折的海湾弧度。
这里豪华游艇与双桅帆船林立,红唇媚眼与玲珑的娇躯随处可遇,海滩上飘荡着雪利酒与雪茄大麻的浓郁气味。更远的地方,高耸的岩石上立着许多售价不菲的白色别墅,富豪的度假天堂,从这里眺望海天一色的美景。
他们现在地中海沿线,亚平宁的南端,西西里岛附近。这是轮船原本的经停路线,假若没有生这些意外,游客今天本应靠岸登岛,无忧无虑地驾艇划水或者吃海鲜大餐呢。
“前方海面,有一块可疑的漂浮物!”两名搜索队员,用对讲机紧张地喊话,操作快艇靠近,“直升机舱门!舱门残骸上好像还有一件西装,怀疑是,是……”
快艇靠近那一大块在浪中起伏的残骸,搜索队员紧张地探头张望,对讲机频道里“怀疑是疑犯所穿那件西装”这句话都没说完整,波涛之下突然跃出一道白光,是穿白色衬衫的纤瘦背影,扒住船舷一侧。
惊骇回头的队员都来不及调转枪口,跃出水面的人闪电般的截枪再一拧肘,将手臂折掉的那人甩下海去,再用枪口逼着另一人也跳海。
那就是宁非语,只穿一件白色衬衫全身湿透的亡命嫌犯,慌不择路的一刻,仍然保持着远远越普通人的冷血嚣张。
这是特殊行业的职业素养,假若没有误入歧途,假若走的一条正道,原本是一块可造之材。
宁非语驾驶快艇迅往海滩方向冲去。一道弧型的白浪在他身后划过,又一艘快艇以最短距离从后方截杀,艇上的人同样眼锋锐利,死咬不放。
追逐,躲闪,在水面上较着劲地疯狂车,掀起来的巨浪扑头盖脸几乎把宁非语拍下船去。小艇剧烈地颠簸,像在命运的漩涡中打旋儿浮沉的落叶,似乎也已预料,前方没有路了。
血水和着海水以及肩膀上烧灼的伤痕,宁非语也不太甘心。他是头一次与裴组长相识交手呢,总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怎么甘心就这样服输,被人四面围剿也不会轻易缴枪投降的。
下一秒裴逸驾艇直冲而上,毫不犹豫地撞船了,凭借惯性的巨大冲力,叠摞着冲上了宁非语的船……
轰隆着的铁皮船舱从身后砸上来了,能把人拍成肉饼。而裴逸是在空中腾身跟着跳海,抓住那小子的后脖领,俩人翻滚着双双拍入水面……
那场面惊心动魄,水上掀起巨浪之后留下一丛白沫。相撞后的两艘快艇起火,爆炸。
海岸线上的船队在疯狂喊话:“疏散游客,周围无关人员全部疏散,封锁整个海滩!……”
章总是被聂妍和救援队员强制架走了,送上大船急救。他没有机会在海面上围观全程,没再看到后来究竟生了什么。
男人也全身湿透,一半是海水,另一半是自己的血。他在喘息中享受那股子忘乎所以的英雄气概,还有那层气势之下强压着的肉体疼痛。
海鸥从遥远的天顶掠过,鸣叫。胸腔里久违的一股热流,炙热黏稠的东西,流向四肢百骸,让他的身躯不再冰冷。
那一刻确实极度渴望,他宠爱的宝贝也拥他入怀,抱他一下。
头一回产生这么愚蠢肉麻的念头,以前章总也不会这样儿啊。以前都是他把别人从诸如夜总会打架群殴流血的场面拖出来,很爷们儿地夹在胳肢窝下弄回家去的……一个人在外面强撑着久了,外人都以为他皮糙肉厚钢筋铁骨,其实内心被冰凉的海水一泡就糟就软了,也很想那个妙人儿贴上他的脸,想听几句知心达意的温存话。
温存话,可能吗?白日梦。
章绍池对驯服小野猫已经没抱什么希望,自己对认识了二十年的人基本一无所知。手里握着的除了残片回忆,他们好似什么也没有,他根本抓不住这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