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绍池一脚往下踏去,在狭窄的楼梯上猛地一顿。
身后秘书和保镖也跟着一顿。一群人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都不敢吭声,怕惹老虎怒。
循着那片褶皱的走势方向,章绍池迅往自己西装内兜摸去。
摸到仔细看了看,一片狐疑缓缓爬上眉心的纹路。
门卡还在,方形卡片底端的电子芯片完好无损,并无异样。
他闭上眼,眼前无法自持的掠过酒馆灯火之下,醉意朦胧的俊脸,他见过的最天真烂漫又心思莫测的一张脸。吉普赛女郎的长裙在背景中迷乱了他的眼,让他变得迟钝……不,那些都是借口。辣热的嘴唇、温润的身体贴上他的,那一刻野火烧身,火焰燎过他的陈年隐痛,就是揭开伤口再泼上一瓢最烈的酒。
然后,小裴先生就抓着他的衣服领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娘的,章总轻声骂了一句。
潜意识里疑虑难消,夜路走多了也知道怕蛇咬。
他三步并作一步跃下这段楼梯,风衣在身后抖了开来,迅奔向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在章总听不到的地方,【oo3】声:“他到啦。”
下一秒又“嘭”得一声,“嗷——”
一男一女从某间舱房里几乎是横着扑了出来,直接摔向章总面门!床单与枕头一色,口红和用过的避孕套齐飞,鹅毛从枕套里爆出来。房中扑出的俩人,活像水面两只大白鸥挥爪争食,或者是两只野猫情掐架。脸都掐得看不清楚谁了,四掌“啪啪啪”互殴起来,嘴里甩的不知哪一国简单粗暴的俚语。至于吵架内容,无法听清,无非是睡过不爽睡成了怨偶,男的骂女的“凶霸丑”,女的骂男的“短频快”。
银质餐盘骨骨碌碌地跟着滚出房间,章总身后的大秘书一脚踩进牛肉末与黑豆、奶酪做成的一坨肉酱沙拉。这人“呃”一声蹙眉,伸开皮鞋脚。
章绍池被狠狠地撞了腰,被顶在另一侧栏杆上,差点儿给挤掉下去,掉到下一层。
他撤开两步一掌推开那俩神经病,腰一使劲把自己顶回来,愠怒而不想说话,今天简直倒霉,火大。
迟钝的保镖这才蜂拥而上,顿时十几个巴掌在拥挤的过道里搅来搅去,试图把那一对来路不明的野鸳鸯赶紧拖走。
那小泼妇,顺手捡起餐盘里一碗红色浓稠液体食物,泼向她的男票。
哗啦——
一碗西班牙番茄冷菜汤,劈头盖脸泼向章总胸前,正中目标。一地鸡飞狗跳……
此时,顶层的船舱,陌生的脚步缓缓逼近目标,地毯上划过一道细密的沙沙声。
保安扭头盯视墙后,警惕着一手摸向腰部。
这家伙小心翼翼蹭过去,随即以一个又蠢又夸张的拔枪怒射姿势冲过回廊的拐角,与墙角盆栽后面叼着奶酪蹿过楼道的一只灰鼠怒目相向……
裴先生从门前走过,步伐轻得像在地毯上飘,比帮他跑腿的小灰鼠更加灵巧,仿佛连呼吸都没有的。
他将门卡贴上读卡器,没等警示红灯出声音,再以左手拇指贴上指纹读取屏。
指纹读取吻合,绿色指示灯亮。
房门开了。
纤瘦身形顺着快合拢的房门融入昏暗,就像一条蛇快盘入漆黑的夜。
……
没有开灯。
“床边有个保险柜。我没有密码或者开锁磁卡。”
借着腕表微型手电很有限的亮光,裴逸把脸贴到很近,眯细双眼,从锁孔中心位置微小的缝隙——当地制造商在打磨时生明显质量误差的后果——费力地读取,再一个格一个格小心翼翼转动,转出八位密码。
“2o14o925,你记一下。”
【oo3】念叨:“这啥日子?纪念日啊。”
“不是。”裴逸说。
回复完了又觉着自己荒唐,你怎知那不是章老板跟嘉煌后宫三千佳丽哪一位小妖物的纪念日?
“我不知道。”他改口纠正,“可能跟别人的。”
在透视锁眼读取密码的短暂一分钟内,裴先生确实脑补过好几种排列组合。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除了本人生日不会用作密码,裴逸脑子里闪过了自己的生日、相识的日子、某些很重要的日子,哪怕是分手的日子,至少也该是章家老太太、老太爷的寿诞吧这个不孝儿孙!
竟然都不是。
他们两个人,在那年三月就分开了,再没见过面。
保险柜内藏有协议书,还有私下用几种文字草拟的文件草稿。
涉及阿尔及尔、的黎波里的港口基建,以及附近一处石油钻井平台的资料,竟然还有转让合同和附件,暂时还未签署生效。
他把文件资料一份一份快翻开,里面暗藏玄机的条款应当就是章总与对方开列的交易条件,大多是获得利益,俄国佬这次也下了血本。伊利亚·尼奥扬科夫斯基这是有求于东亚的大商人,意图将黑市贸易向东方扩张。而章总应当是帮那熊玩意儿充作牵线搭桥的掮客,联络边境买主,一拍即合,从中赚取不菲的佣金。
裴逸快拍取了一些照片,捡主要的页码拍摄留底,再将其余草草翻过,一目十行。章绍池选择这条危险的航线,绝不是挥洒闲情逸致、前来观鱼赏花。那两人在雪茄室密会了一小时,也绝不是老基友聚会,打个炮再抽根烟,就是明修栈道暗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