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一个洞穴里现的,”阿难说,“那个洞穴被碎石封住,里面只有这堆奇怪的骨头。你知道,我们大悲殿吃人,所以我对人骨很熟悉。这些骨头我一掌眼就知道是人骨,我还以为他被人吃了。可是很快我就现了不对,这些骨头太大了,而且太多了,我怎么拼都拼不对。”
桑持玉细细观察了会儿,弯腰调整骨架,将所有骨头拼拼图似的拼合进去。等他完成,直起身,黑观音和阿难望着地上这巨大的骨架,都瞋目结舌。
地上的骨架已经拼合完毕,所有骨头都放了进去,没有遗漏。令人吃惊的是,桑持玉拼出了八条手臂。八条手臂呈放射状围绕中央的躯干,让这稍显瘦高的骨架看起来诡异非常。
难怪阿难总是拼不对,因为他总是以人体的结构去套用这具骨架。可是如果骨架拥有八条手臂,所有的骨头就都能拼起来了。
黑观音掖着手道:“秘宗矿场深入雪境,听闻守卫矿场的拓荒卫上个月回到边都,几百个人的队伍只剩下几十人。拓荒卫全数撤回,说明那处矿场已经被秘宗抛弃。这次撤退秘宗视为奇耻大辱,秘宗朝中许多武官扬言要灭黑街报仇。”
阿难苦笑,“昨天以前,我们都以为这事儿是极乐坊干的,大悲殿上个月没有采取任何针对秘宗的行动。正巧雪境出了怪事儿,我去找极乐坊的人,问他们有没有相同的遭遇。问话儿的时候顺嘴聊到拓荒卫,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以为袭击秘宗是我们干的,他们根本没有袭击过秘宗。”
黑观音道:“无论是极乐坊还是大悲殿,都与此事没有关系。那么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数百名拓荒卫军士死于雪境?”
桑持玉想起贺胜,心慢慢沉了下去。
或许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
那些从雪境回来的几十个军士,真的是人么?
黑观音慨然道:“桑公子,此事甚为蹊跷,不仅威胁黑街,威胁秘宗,更威胁天下人。”
桑持玉低垂着眉眼,望着那骨架出神。他弯下腰,在骨架的胸口剥下一个黑色圆核。放在光下端详,越看越是心惊,这和苏如晦体内挖出来的心核长得很像,不同之处在于这颗圆核不会光。
黑观音趁他不注意,朝阿难使了个眼色。阿难愣了一瞬之后心领神会,不动神色地后退,在桑持玉视线的盲区掏出灵火铳。黑观音继续道:“桑公子,我请求你,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让我查明此事。否则,黑街和雪境流民危在旦夕。”
阿难缓缓举起灵火铳,对着望山瞄准桑持玉的后脑勺。
桑持玉收起圆核,抬头望向黑观音,那双眼平静无波。黑观音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打动他,在他来到黑街以前,黑观音以为他是和苏如晦一样的人,被秘宗抛弃,不得已来到黑街,想要做坏人,做得又不彻底。一条路如果不走到黑,半途而废,下场通常很惨,比如苏如晦。可是望着这双没有情绪的双眼,黑观音忽然不确定了。
“我听说,你很博学。”桑持玉忽然开口。
黑观音勉强笑道:“桑公子谬赞。”
阿难观察着黑观音的眼色,在他的示意下将手指覆在了扳机上。
“那你应该知道,黑火药的成分是硫磺、硝石和木炭。”桑持玉语调平常如故。
黑观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些东西,他只是淡淡地叙述,仿佛在和黑观音聊闲天。
“我自幼五感灵敏,尤其是嗅觉。硫磺的味道很难闻,我真的很讨厌。”桑持玉低声道。
黑观音愀然变色,刹那间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嗅到了子窠里的黑火药。他长了个狗鼻子么?黑观音简直难以置信,嘶声喊道:“阿难!”
阿难应声扣动了扳机。
桑持玉瞬间消失,子窠挟裹厉风和尖啸,穿越桑持玉原本站立的位置,洞穿黑观音的面门。黑观音的表情定格在那惊讶的一瞬间,桑持玉出现在他身后,手掌按上了他的头颅。阿难清楚地看见,桑持玉手心爬出许多藤蔓般的冰蓝色经络,顺着黑观音的面门蔓延,钻进他破碎的脸颊。
“黑观音的秘术是什么?”桑持玉问。
阿难被这一幕骇得说不出话。
桑持玉抬起脸,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的目光冷厉而肃杀,阿难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抵在自己的眉心。
阿难一下栽坐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神目’,可……可以透过墙看东西。”
黑观音的头颅支离破碎,桑持玉收回手,面无表情。他的面容仿佛被冰封,眼底铺满霜雪。
“八臂怪骨,你有事未曾言明。”
“怎么会?”阿难强笑道,“小人绝不敢欺瞒公子!”
“雪境多巨石,碎石堵洞,绝非天然。”桑持玉将手掌压在阿难顶。
阿难感受到头顶的恐怖经络细细抖动,浑身软泥似的瘫软了下去。他汗涔涔道:“公子敏锐,小人的确还有情报未曾告知公子。我们在洞穴外侧现了火药的痕迹,曾有人在外布置火药,刻意炸塌洞穴,掩盖洞中骸骨。若非我们阴差阳错从洞穴内部另一条路进入,压根现不了那尸骸。根据火药残留和覆在石头上的雪层厚度推断,爆炸的生起码在七年以前。”
七年以前……桑持玉凝眉沉思。
“继续调查,若有进展,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