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好。”戴金霞苦笑,“他很严格,一板一眼的,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其实他是为了他们好,因为当医生容不得马虎。”
更多的话,她不能说,但是田蓝已经心下了然。
不受控制的权利骤然降临到一个人身上时,很多人的反应都不会比骤然阔了的阿Q强。
谁的心中没有恶意呢?社会规则乃至法律都是为了遏制这种恶意的存在。当这些都消失以后,膨胀释放出的恶意能够把一个正常人都变成魔鬼。
田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戴金霞的问题。因为覆巢之下,岂有安卵;因为星星之火,已经燎原。被“误杀”的人,除了躲,还能怎样?
她想了半天,试探着提议:“你大伯有没有参加巡回医疗队呀?送医药下乡?”
她记得她妈博士生阶段的导师,当初好像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幸免于难的。
导师当时家人都已经下放去了农村,所以他光身一人无牵无挂,每次巡回医疗的时候,他都积极参加。
巡回结束要回城,总是碰上病人来求助。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城里来的专家基本上就是农村及偏远地区病人唯一的希望。他这人心软,总是忍不住留下再替人看病。
如此一来,他在乡下的时间长,留在医院的时间倒是短的可怜。反而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医院方面的批。判。
至于在乡下,他也被抓过,要打倒他。但是他看过病的老乡太多了,关键时刻总有人想办法把他送走。就这么走走停停,他愣是熬过了最难的那几年。后来情况缓解,他才回到医院,恢复正常工作。
老头儿自己也说,他对当权派没威胁,又老在外面待着没存在感,所以人家第一个要运动的对象基本都想不到他。
毕竟革。命不革。命的,他没看出来,不过扯虎皮做大旗他倒是瞧的真真切切。说到底不过四个字:争权夺利。
为了争权,什么人性的底线都是浮云。
他们对权力或者说是特。权的贪婪,如同饕餮,丝毫不逊色于资本家之于财富。
田蓝认真看着戴金霞,再次建议:“你大伯不是一直想搞流行病调查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如早点动起来。万事开头难,再不容易的事,也要有人做。”
戴金霞咬咬牙,终于没忍住,恨恨地咒骂:“等着吧,总有一天……”
她没有说下去,只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田蓝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站起身,用力拍拍手,招呼屋子里的知青:“有件事我要宣布一下。杜老师今后就留在我们知情突击队,帮我们做饭,晚上给我们上课。我们白天生产革命,晚上学习,就是田头办学校,与生产相结合。”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有人出哀嚎:“怎么我来支宁了还要上课啊!”
嘤嘤嘤,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当初想到不用继续待在讨厌的学校里被书本折磨,还是很窃喜的。
别说前面他们也学建筑学知识和农业知识了,实用的跟基础理论的肯定前者更好玩些。
杜老师可是高中老师。
田蓝很理解,毕竟即便是她这样从小到大的学霸,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想去学校。
不过现在,她板着脸,丝毫不掩饰嫌弃:“好意思呢!一个个,让你们算营养液配比都有人能给我搞错了。郝建设教你们画图,你们又有几个画出来的?这些都是因为基础不牢靠,空中无法建起楼!”
她一张张脸扫过去,开始上激将法,“咋的,要让人家说你们是技不如人,在城里混不下去才跑到宁甘种地的吗?”
哈!开什么玩笑呢,甭想羞辱人,谁都不能污蔑他们的革。命真心。那些满世界晃荡的家伙才没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哎呦!
田蓝挑高眉毛,果然劳动改造人的思想。这会儿一个个不想着要出去疯了。
她微笑着点头:“嗯,是骡子是马,都牵出来遛遛。等咱们把戈壁滩都变成蔬菜园,上哪儿都是能文能武有知识有文化的社会主义农民,叫他们跌破眼镜吧!”
哈,高中老师,土木工程和农学专业的高材生还有人人都有所长可互相学习。这六百多位心怀赤诚知青,没理由不成长为社会建设的中流砥柱。
第31章六十年代好种田(捉虫)
大学毕业生会因为曾经承受过同样的残酷而对中学生心慈手软吗?显然不会!田蓝同志的表现就让大家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多年媳妇熬成婆。
学,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又干不了活,你不学习你打扑克吹大牛浪费时间啊。人生匆匆几十载,哪有光阴可浪费。
学习吧,好好学习,学习使人进步。
杜家兄弟一开始还对妈妈留在戈壁滩上当夜校老师心里疙疙瘩瘩的,结果几节课上下来,兄弟俩都改态度了。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妈妈在这里受到了为人师应当得到的尊重。
没有人阴阳怪气地骂妈妈是特务,没有人抓着妈妈的头把人拉出课堂去批。斗,没有人挥舞皮带抽在妈妈的身上。
他们叫她杜老师,他们认真地听课,乖乖地写作业。
因为本子和开销比较大,很多知青还想攒钱给家人寄回去,所以他们又变成小学生了,用石在石板上写课堂作业。至于省下来的本子跟,得拿来做土木工程课和农学课的知识点。这样将来他们结束兵连的生活,分散到农场各个地方时,他们还能把这部分实用知识教给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