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现在这样,是先斩后奏,先把人骗过来再说吗?
他勉强挤出笑容,央求地看着朱团长:“不用了吧,我妈不怎么会做饭,以前我跟我弟弟也是吃食堂的。”
妈妈身体这么差,怎么能够在工地上干活呢?妈妈性格又这么要强,肯定不甘落在人后面,到时候不是要妈妈的命吗?
田蓝心念微动,笑着说杜忠江:“你以为领导是让你妈真的给我们烧饭吗?团长是怕我们不懂事,寅吃卯粮,补给一送过来我们就干光了,后面只能扛皮。”
朱团长笑得直拍大腿:“哎呀,你们还晓得你们的毛病哦!对,就是这样,有个大人在这里看着你们,我才放心。一个个这些天心野了吧啊?安排个老师过来,刚好晚上给你们上上课,也长长知识。”
杜忠江已经快要哭了,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妈妈的身体真的干不了重体力活。
他支支吾吾道:“我们已经开始上课了,我们自己在上夜校。”
朱团长浓眉往上挑,高兴的不得了:“那不是好事吗?现成的老师送给你们呢。我可听说你妈是全才啊,所有的课都能教。好好学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杜家兄弟居然还没有眼力劲,硬着想要继续说话。
田蓝不得不朝他们使了个眼色,话里有话道:“阿姨,我们这里条件虽然差点,但绝对算是世外桃源,清静自在的很呢,最适合工作学习。”
傻不傻?你俩没看到孔老师的遭遇吗?朱团长能拦住一时,还能拦一世?人家孔老师都算是农场的老职工,土著了,被抓出去批。斗不照样没办法。何况你们家这种没根没基的外来户。躲出去,避过风头才是正理。
朱团长安排完人,也不在戈壁滩上多呆,他拉着高连长一块儿去部队里找老伙计们唠嗑。
看着领导离开的背影,杜忠江忧心重重:“那会不会让我妈一直在这里呆着?”
田蓝终于不耐烦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肉?让你妈告诉你,她在城里究竟遭遇过什么。同样的事情,你希不希望她在宁甘农场再来一遍?”
洪水来了,你要心疼你家的财产,那就自己陪着房子一块埋葬在洪水中吧!
“可是军长也说……”
“可是什么可是!”田蓝胸中一股无名火起,终于爆了,“你没有听到最高。指示吗?懂不懂什么叫造。反有理?好人打好人叫误会,好人打坏人叫活该。无论误会还是活该,死了都是白死!最高。指示的定义是什么?你没有数吗?让你让你弟弟让你们妈妈避出来,已经是朱团长他们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杜小弟被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到了,呜呜地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边不一样吗?”
田蓝强行压着怒火,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世界上无解的难题多了去,你就不活不过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人还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在哪儿不是工作?”
杜老师赶紧出来打圆场:“是啊,现在也没学生听我上课,我能给这么多人上课,我才是最幸福的呢。就是有一件事,田同志,我不太会做饭,也不太清楚大家的口味,怕到时候大家会不满意。”
田蓝扯扯面皮,露出个笑:“没事,饿得不行的时候能有口热乎饭吃就已经很好了,我们没那么讲究。至于大家的口味,大锅饭就没有什么口味可言了。只要不是太奇怪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大棚。
秋天到了,戈壁滩上的夜晚可真冷啊。即便没有狂风飞舞,但夜风吹在人身上,还是带着深深的寒意。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是究竟谁又说得清,这一年的秋天,这个国家究竟收获了什么呢?
月光泠泠,像流水一样倾泻而下,照亮了荒芜的戈壁滩。
田蓝想到了那句诗“大漠沙如雪”,就是不知道当时诗人看到的究竟是月光还是砂壤土上泛出的盐碱呢。
寒冷让她的心头的无名业火渐渐歇下,她伸出手,遥遥朝月亮做了一个干杯的手势。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诗仙到底是诗仙啊,看,多洒脱。
不像她,如此患得患失。
她在夜风中站了会儿,到底受不了寒意,还是裹着衣服朝宿舍走去。
大老远的,她就听见营房里传出的喧嚣声。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有人在追逐打闹,有人抱成一团嘻嘻哈哈,还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唱歌。
每个人都青春正好,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快活。
在这一瞬间田蓝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会说祝人青春永不老。因为青春是这样的蓬勃向上,青春是这样的灿烂美好。
即便是寒风凛凛的秋夜,一年由盛而衰的季节,他们的蓬勃朝气,依然是充满了希望的朝阳。
有一瞬田蓝甚至有些看呆了,恍惚如入梦境。
她站在营房门口,下意识地伸手撑住门。
门板晃荡了一下,她才看见门口居然坐着个人。
“金霞姐,你在这儿干什么?”
戴金霞扬起脸,面上显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色,声音听上去飘忽极了:“你说,我要不要写信喊我大伯过来?”
田蓝蹲下身,轻声询问:“怎么了?他在医院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