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邓廷歌转而小声道,“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胡慕听这两人聊得开心,一边开车一边想起了自己看到的定妆照。
在《如烟》里他演的是一个在船上和小邮差相识的年轻人。胡慕看到定妆效果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邋遢到那种程度。
因为长期没有洗过而纠缠成块的头贴在头皮上,脸和脖子全是黑的,嘴唇干裂白,唯有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还勉强能看。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裤脚一高一低,挽到膝盖处,还在往下滴水。赤裸的小腿和手臂上尽是细小伤痕,小腿的伤口被咸涩海水泡得白,皮肤已经皱起来,伤处隐隐有一条红线,能看出这个受伤的身体仍是活着的。
拍照的时候胡慕感觉有点奇。即便在《人间蒸》里,即便他饰演的年轻人也落魄潦倒,却不会透出一种茫然的无望。
今天看到了经过简单修饰的定妆照和角色单人版的海报,胡慕想要珍藏起来。他问行方的人要了几张小海报自己收着,无他,这个造型虽然难看,但他自己很喜欢。
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拍的都是偶像剧。从《古道热肠》开始慢慢转型,他一度以为自己做演员的可能性会中断——然而世事确实难料。他仍旧是一个演员,而且尝试着不再卖脸,正在磨练自己的技艺。
邓廷歌和常欢聊了一会,看到胡慕一脸认真,凑过来问他:“对了,你那个定妆照啊,你真觉得没问题?”
“没问题。”胡慕说,“挺好的。”
邓廷歌:“别怪我不提醒你,孔郁肯定嫌弃你。他特别喜欢好看的人。等到电影一上映,他看到你那么邋遢难看,啊,忧愁,为你感到忧愁。”
胡慕:“……”
常欢难得扶额,有气无力:“我再说一次啊,你们跟谁谈恋爱我管不了,但绝对不能随便公开,至少要让我知……”
邓廷歌:“明白。”
常欢:“说的就是你!”
两人又开始唠叨,胡慕想了一会,对孔郁会不会嫌弃自己的造型这件事,来了点兴。
孔郁也在拍电影。在开机之前他还一直神神秘秘地强调“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一点口风都不透。
《如烟》开机仪式上闻的第二天,孔郁的电影也开机了。
爱情片,民国题材,战乱与流离,相识和分别:片名的文艺气息满得要溢出来——《一刻》。
钟幸拿着报纸问他:“你家那位,是不是针对我啊?还是针对你?”
胡慕想了想,说不会的。“谁都拦不了你的路,钟导。说到爱情题材的商业电影,谁能比得过你呢?”
钟幸浑身舒畅,笑意盈盈,心情大好地请整个剧组的人吃了一顿饭。
能顺好钟幸的毛,但胡慕顺不好自己心里的疙瘩。
他签了保密协议,所以不能说。他自己给自己罗列孔郁的理由。他是男主角,我是配角,即便排片冲突,其实关系也不大。钟幸擅长这种片,就算题材撞车也不会有问题的。
《一刻》的男主角是近来知名度越来越高的孔郁,女主是一线明星,几位配角都是可圈可点的人,除了导演和编剧之外,胡慕自己也知道《如烟》没什么可以与它们比较的资本。邓廷歌的上一部电影是《久远》,也是口碑好票房糟糕,对于他恢复工作、开始拍戏这件事,大众的期待度并没有特别高。
一起吃饭的时候,胡慕忍不住问了孔郁。
“我签了保密协议。”孔郁说,“而且就算题材撞车,但故事不一样,应该没有关系的。邓廷歌刚回来拍戏,你又没有什么票房号召力,除了钟幸这个招牌你们电影还有别的竞争砝码吗?所以也不存在我们抢你们票房的可能性。”
胡慕说哦。
同样的理由和话,自己在心里说出来,和听到孔郁说出来,感受实在太不一样了。
他情绪不高,匆匆结束了约会就要回家。孔郁现他的不妥,拉着他问:“不开心吗?”
胡慕心想也不是不开心,你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不开心的。
“没有。”他说,“下次再约,我明天早上要拍戏,回去了。”
孔郁盯着他看了一会,问他:是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
“不是不是。”胡慕慌忙摆手。
他是觉得孔郁没说错任何话,是自己小气过头了。
感情受到一点点小挫折的胡慕,工作的时候成为整个剧组被钟幸骂得最多的人。
大多数时候钟幸的脾气都是可以控制住的。偶尔有爆的时候,邓廷歌会嚷嚷一句“呼叫许医生”,第二天也就顺了。但只要一遇上胡慕,钟幸的耐心就会显著下降,暴躁程度持续上升。
“他是心急了。”邓廷歌说,“他希望你演好。”
“嗯。”胡慕点点头,继续闷闷不乐地翻剧本。
在《人间蒸》的剧组里他跟钟幸相处过一段时间。钟幸虽然严苛,但胡慕知道那都是为自己好,所以他也都按照钟幸的要求去做;这一次钟幸依旧严苛,但胡慕现他没办法表演出钟幸所期待的程度。这才是钟幸暴躁的真正原因。
他在《如烟》里饰演的是一个躲在船舱底部偷渡到香港的年轻人。小邮差上船的时候坐在他身边,两人年纪相仿,又是同乡,还偷偷交换了半个馒头。这个角色在剧本上的刻画层次并不丰富,但胡慕揣摩和研究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