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生从不吝用恶意来揣测不了解的人。
呃,这好像不是现在这个陈淮生的性子。
马蹄声橐橐,渐渐近了。
杂乱的声音也在深夜里山坳间格外清晰。
“这里怎么会有庙宇?”
“什么狗屁庙宇,建在这等不敢见人之处,一看就知道是淫祀,……”
“淫祀也好,私庙也好,这里方圆二三十里都没有人烟,谁来祭拜?”
“祭拜谁?淮渎龙神?还是庚辰神?”
“怎么可能?龙神和庚辰祭奉之怎么能如此破败?也不可能选到这等犄角旮旯里来,人气都没有,如何祭拜?”
“对,一看就知道是淫祀,也不知道是何物,官府也不管一管,……”
“这么偏僻,若非我们走错路,也走不到这里来,最近的县城都百里之外,哪里管得过来,……”
吵吵闹闹间,一行人走到院门前,四下张望打量,才现这里边朽烂不堪。
当先一人忍不住皱眉:“怎么这般破烂,如何歇息?”
“行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就干脆别出门了,找个方避雨就可以了。”一个温婉沉静的声音一下子就压住了吵吵闹闹的一干人,“进去吧,小心些,或许还有人在此避雨,莫要惊扰他人。”
陈淮生扶着石墙,有些艰难用内袖擦拭掉鼻腔外和嘴角的血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心中也有些震骇。
自己竭力压抑着气息,但是很显然还是被人觉察了。
来人应该有五六人以上,而且单从他们下马的脚步声就能听得出来,都是道种资质,而且还有练气士。
在外游学求道七年,虽然道心未明,但是陈淮生也还是见识过不少。
自家身蕴道种,在乡间元宝寨里算是翘楚角色,放在固镇里也能道上字号,但放在县里就只能得一句“难得”的夸赞了。
若是要入府,那就真的是泯然众人平平无奇了。
七岁识道骨,十四明灵根,廿一无所悟,尘归复自然。
过了十四尚未显现灵根,那就难了。
自己也是十三才算觉醒灵根,也才迫不及待出外游历求道。
只可惜六年下来,一事无成。
还有一年,过了二十一若是仍然不能入道练气,……
那自己也就只能算是个先道种,强身健体胜过常人,寿元翻倍也有望,但再奢望其他就没有了。
庙内无烛火。
回忆起来,当初自己进庙来就现烛台倒塌,神像歪斜,供盘翻落,啥都没有,所以也就在偏殿避雨歇息。
谁曾想那蓬虬髯的妖物就那么大喇喇沿着山径而来,又在庙外盘旋了一番才进来。
若非自己习练过太上感应术又好巧不巧感应到了异样攀上亭顶躲藏,只怕立时就得要被那厮给吞了。
想到这里陈淮生又忍不住摸了摸怀中那本薄薄的册子。
六年游学奔走,就只得这一术,而且还从未灵验过,一直觉得是废物,但今日总算是有了感觉,还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寻个宗门打开入道之门,却始终未能如愿,荒废几年,眼见得岁月倥偬,才生出了回家来看看的心思。
心念百转间,外间一行人的脚步声已经踏了进来。
当先者并未先入偏殿,而是进了正殿,火把一举,一览无余。
“咦,这是……?”
“吓,何等愚民,竟敢私塑神怪?”
“如此丑陋,无半点庄严气相,不知道是何物?”
乱七八糟的声音嘈杂不堪,却仍然被那道沉静温婉的声音所压倒:“尺媚,你就是这里左近人,可识得这是哪路大妖?不是龙君,也不是庚辰神,……”
“回师姐,倒像是无支祁一般,这淮水左近三千里,多供奉龙君和庚辰神,但亦有不少乡民私下祭拜无支祁,只是官府一直严厉禁绝,小妹也从未见过,只听闻无支祁是白头赤瞳,凸额龅牙,……”
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回答道。
“咦,这私庙居然还有楹联啊,……”
“澜恬洪泽,福佑清淮?啧啧,这可真的是在和官府对着干啊。”
“那就应该是这个了,不知道左殿的朋友,是不是也认得呢?”沉静温婉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干人的目光都往左殿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