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看,原本满腔的怒意似乎消散了许多,但还是有。江容沉住气,回到县衙去质问县令。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质问并没有让县令慌乱告饶,而从县令那得到的答案,却让她自己陷入了反思中。
赈灾的粮食哪怕没被层层剥削,也经不起太长时间的消耗,需要精打细算。更何况,煮成这样的稀粥,也是为老百姓的身体考虑。
他们饿太久了,胃受到了损伤,和干涩的干饭比起来,稀粥更适合他们现在的肠胃。
粥上面飘着的绿叶也不完全是菜,还有一些带有调理作用的草药。每一锅粥里面都放了一些药材,那些药材虽然都是野生的,有的还非常常见,只是很多都被饥不择食的百姓挖光吃光了。这次江容带来的药材里正好有这些,在经过几个大夫的讨论后,县官精打细算地把这些药材加进了粥里。
“下官在这灈阳城当了一辈子的县令,哪有不希望百姓能过好日子的?”县令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只是眼下灈阳的百姓需要救助,从其他县里逃荒来的百姓也不能不管。娘娘带来的赈灾粮虽然不少,却也经不住太长时间的消耗,如此精打细算,才能保证大家不被饿死。”
一旁的主簿见状,与江容说了另一件事:“大人不忍百姓受饿,早就掏空了自家存粮,现在每日吃的也是和百姓手里一样的稀粥。因为陈阳县的灾情更为严重,陈阳县令亲自来请,李大人还调了岳家一些粮食去。是以,早在娘娘来之前,官仓和大人能直接调动的粮食就已经见底了。大人的岳丈乃当地粮商,因为大人的劝说,将自家的屯粮都拿了出来,还是按照灾前的价格出售给官府用以赈灾,没想到却因此受了其他粮商的排挤,如今很不好过。连带其他几家比较有良心的粮商也不敢轻易出手。可恨那些黑心粮商大国难财,还不许别人行好事,偏偏我们又找不到错处治他们的罪,还得用好话捧着,祈祷他们哪天能良心现,拿出点屯粮来帮帮百姓……李大人为了灈阳百姓已是尽心尽力,还请娘娘明鉴。”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戳江容的心窝子。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静静地看着身前跪着的两人。
“是本宫思虑不周,二位请起吧。”
两位县官嘴上说着“不敢”,从地上爬起,又与江容说起了其他赈灾物资的安排。
在她言语试探县官的时候,在她因为县官施粥的做法生气的时候,在她愤怒地去来县官对峙的时候,李晨瀚一直都跟在江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行为。
好像是在观察她的做法,又好像是在放任她的成长。
一直等到江容皱着眉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幽幽开口。
“容儿何故紧锁眉头?”
他给江容倒了一杯水,看她一饮而尽。
“天灾无情,古往今来屡有生,总会有人死在这些灾难中。你身为贵妃,亲自前来赈灾,已经做了应做的努力,接下来那些人是死是活,也只能靠他们的造化,你担心再多也没用。”
江容认真思考了一下,现自己没有办法被他说服。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肯定还能再做别的努力。”
“比如说?”
“比如说那些手里还握着粮食的粮商。”江容双手握拳:“我最讨厌那些国难财的人了,这种人利欲熏心,真的是心都黑掉了。得想点办法把粮食从他们手中抠出来。”
她说着,开始回想前世学过的知识。历史上那些特大天灾生的时候,古人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然而想着想着,她才现,自己对历史书上的内容是完全不记得了。
前世一直为自己是个天生的理科生而感到骄傲,她也是真的喜欢数理化,对需要死记硬背的历史和政治嗤之以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想到自己在历史上面的可怜的知识储备,再想到那些食不果腹的可怜百姓,江容没忍住,又把头埋进李晨瀚怀里狠狠地哭了一通。
早在进入青州之前,她就已经因为路上的见闻哭了很多次了,虽然每次都会被李晨瀚好。李晨瀚也从一开始的心疼,变成现在的无奈,甚至养成了习惯,只要她扑进他怀里,他都会抱着她轻哄。不管能不能哄好,至少不能让她难过太久,哭多了眼睛会肿起来。
当初在皇宫里,江容还不是很想让李晨瀚跟着她来着。直到她越靠近青州,就越感受到有李晨瀚陪伴的重要性。如果他不在身边,她将一个人面临这样大的冲击,亲眼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饿得皮包骨头,看到路上偶尔出现的死人骨……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她以为自己受过现代先进的教育,有纵观古今的阅历,肯定能帮助李晨瀚治理好国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想想,似乎都是她想当然了。
治理国家没有那么简单,就连一个洪灾她都想不出办法去处理。
李晨瀚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粮商的事情我有办法,先别哭了,嗯?”
江容哭的太难过,从他怀里退出来的时候,还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什么办法呀。”
她双手轻轻地揪住李晨瀚胸前的一小片衣襟,用刚哭过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对方,眼底是深深的依赖。不知为何,她直觉李晨瀚知道要怎么处理,刚才哭得那么大声,一个是真的难过,另一个则是想让李晨瀚心疼她,早点把解决的办法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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