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芹生不断用手扒着压在承颢身上的残墟,脸上丝和水沾在脸上,湿润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对承颢腿上的伤无计可施,他比谁都明白这场火是谁放的,请不到大夫,救不了人,他无助地跪在受伤的人身边,嘶哑低喃:“你别说话了……”
他脸上的痛苦太过真切,负责拍摄的人忍不住和他的表情同步,躺在地上的人,却嘴角带笑,艰难地抬手似乎想要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最终也只能带着遗憾闭上了双眼。
沉浸在戏里的两人,言诺一身残破的红衣,浑身血色,如地狱尽头绽放的曼珠沙华,妖艳而凄美,顾长宁一身白衣脏乱不堪,跪在凉透了尸体前,如一尊呆滞的木偶,目光涣散,雨越下越大,从缝隙里滴落下来,溅在两人身上。
“什么身份有别,什么皇家颜面,我的好皇兄啊……”顾长宁念着不属于台本里的台词,将刺在言诺腿上的道具扯开,隐藏的血袋被扯破,血色四溅,染红了他温润的脸,他缓缓勾唇,一脸凄苦:“承颢,我带你走……”
戏外看了剧本的人面面相觑,视线转向摄像机后的沈轻城,他看的专注,并没有要咔戏的意思。
顾长宁饰演的沐芹生抱着没有温度的承颢,一步步走出废墟,在暴雨冲刷的街道上跪下,仰天一声怒喊,再低头时,苦痛的眼神渐渐转变成了坚定和仇恨,场外的人远远观望,都能感受到他满腔的恨意。
“咔!”沈导从废墟楼里跟出来:“辛苦了辛苦了,今晚的拍摄就到这里了,长宁,言总,没事吧?”
人工降雨可是货真价实的水,在入冬的天气淋成这样拍戏,肯定给冻坏了。
“你……”言诺刚一睁眼,震惊于刚才的戏,刚伸出手人已经转过了头。
顾长宁将抱在怀里的人一扔,迅爬起来,尴尬道:“对不起沈导,刚才的台词,我把剧本和原著里的台词记混了,要不我们重来一遍吧!”
言诺:“……”
他一脸真诚,沈轻城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干脆开始清理血迹的言诺,嘴角微抽,摆手道:“不用重拍,剧本本就是根据原著改编,你临时挥的不错。”
他欣慰地夸了几句,转身让人收拾现场。
这部剧里沐芹生和承颢的关系是一大卖点,他怕的是人不肯演,现在都演出来了,哪里还有重拍的道理。
顾长宁打了导演,低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的人,目光复杂,忽然低身道:“言总您还好吧?”
言诺抬眼和他对上,还是刚才那副狼狈的模样,眼神却恢复了平日里的亲和讨好,似是要确认什么,两人久对视,谁也不肯先移开眼。
“言总,顾老师,去洗一下吧,会着凉的。”
助理低声提醒,顺便阻止了对面一群迷妹疯狂拍照片的举动。
顾长宁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有泥有血有水还有烧过的黑炭,简直惨不忍睹,他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嫌弃,利落地起身跟着工作人员去换衣服。
换回自己的衣服,一身干爽,顾长宁坐在化妆台前,让人吹着湿漉漉的头,手里翻着已经拍摄结束的剧本。
戏楼里的大火是皇帝命人放的,剧本里的目的是为了逼迫承颢离开京城,和沐王府断了联系,承颢的死只是无意之失,因为邑坤帝是男主,也是历史上的明君,为了塑造他完美的形象,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有一个迫不得已的原因,可真相却并非如此。
要说贴近真相,原著《煜阳皇后》的确是做到了。
邑坤帝放这把火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取承颢的性命,并不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而是为了私欲。
沐芹生是他的义弟,是他的臣子,更是他了解朝臣暗中动向的最有利的一颗棋子,而承颢的出现,让这颗棋子生了脱离棋盘的心,为了让他歇了离开京城的心思,承颢必须得死,只是他的计划百密一疏,他估算错了承颢在沐芹生心中的分量,让这颗他引以为傲的棋子,彻底生了反心。
顾长宁将剧本一开一合,看了眼拍摄结束后,又守在了他化妆间外的凶神恶煞,将剧本合上,扔在了化妆台上。
“您手背上的伤,我给您用粉遮一下吧?”
化妆师的目光在他手背上看了很久了,那上面有红痕,像是烫伤,听说今晚的戏是有火场,人有道具防身,那些木头却是实打实地烧了,不小心碰到,很难不受伤。
“不用了。”顾长宁笑了笑,不在意地将手收进了袖子里。
这样持续的疼痛,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忙完之后,顾长宁跟着言诺去吃饭,今天承颢的戏份杀青,虽然角色不大,但身份在那,沈导坚持要请他吃饭,顾长宁说累了,然后回了酒店。
空荡荡的酒店套房,只有两只鬼跟着。
顾长宁看着电视,里面放着言诺演过的电影,他端着奶茶靠坐在沙上,突然开口:“他问过你们什么吗?”
凶神恶煞摇头:“没有。”
“……”
转头瞥了他们一眼,顾长宁咬着吸管,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转身继续盯着电视:“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对不起夫人,总裁交待了寸步不离。”
“……”
顾长宁暗中翻了个白眼:“去我看不见的地方待着。”
“是。”
被强行拽到角落的凶神不解挠了挠头,这几天的夫人,似乎变了很多,脾气也大了。
言诺开门进来的时候,角落里的两人,一个委屈不解,另一个垂沉思,视线落在沙上坐着的人,顿了顿道:“怎么没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