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一番礼敬又让小云大吃一惊,酒店林老板虽然为平日劳作辛苦,比同年纪的人显的老成些,可实际年纪还不到五十。
而眼前道人须皆白,少说也在七十开外,却倒过来称林老板前辈,这怎不叫人惊异!何况那道人一身清气,外罩深衣直裰,足下青鞋白袜,干净的连脚底都不沾一点尘土。
再看他肩头横插着一对黑鱼皮鞘长剑,绽青色的剑穗直垂胁下,隐隐然竟无风自扬,在昏暗的小酒店中,整个身子如涂了幻彩的人形灯笼,飘飘摇摇似浮于空中!
这样的人物明明是画上才有的仙人一流,哪里能想到居然会敬称混迹于市进的小酒店老板林四为前辈!
林老板此刻已知道人来历,倒也不多客气,闻声只打趣道:“道长客气过了,您这么说话,我倒不好意思拿你的东西了!”
道人在来之前已知道林老板为人心性,忙又恭声道:“前辈这里有客,弟子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林老板听说他要走,脸色一变道:“别啊,你这么急着就要走,我有话要问你,我云师兄好些近况我还不知道呢!”
道人见林老板提及自家主人,顿时脸色一正,忙道:“林前辈不必忧急,依前辈方才一番交待,家主人不日多半也要来杜王镇一趟。至时前辈尽可与主人叙旧,岂不比晚辈随口乱道的周全!”
说完又是深揖一礼,倒身敬拜往了店门外退走,虽是倒步而行,脚下却如抹了油一样迅捷,林老板想留他,竟来不及。
奇怪的是道人路过小云身边时竟也谦谦一笑,目光闪烁似有他意,待小云回答礼时,道人已然消失在小店门。
小云年少好奇,连忙跟着追出店门外,却哪里有道人的影子!
转四望,只见天边似有一道金线直冲白云深处,晃眼消散不见,一时间少年人心里如被铁锤重重打了一记,半日说不出话来……。
等小云回到店里,就见林老板正忙着将原先手里长大包袱藏在柜台下,只为那柜台狭小,包袱又过长,一时间藏不住。当他觉小云满脸疑惑望着自己,不免脸红了红。
忽又想起什么,顿时又改了脸色笑骂道:“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来我店里,日后我云师兄要是不来找我,我有的找你小子算账!”
小云不明其意,怪声道:“林四叔这是什么意思?你那位云师兄又是个什么人物?”
他心思灵巧,听了先前林四与道长一番对答已知那“云师兄”多半就是道爷的“主人”,所以大是有兴趣。
林老板一时嘴快,露了口风,连忙换了话题道:“先不说这些,你小子的这件事,我怕是没本事办!
那马员外什么人物,就为我一句话就能放过人家?我当年就一金燕门里谁都看不上的门外小徒弟,你要拿我的名字去唬人,这不说笑话吗?”
小云听了林老板二次称铁雁门为“金燕门”,心里一动,嘴里却道:“话不能这么说,铁雁门里有的是欠您酒钱的弟子,您老人家只要写个贴子,指派几个弟子替您跑一趟。
一来显得您体面,二来就算事情闹穿了,也不伤您面子,这不就得了!”
林老四也是刁滑的,听小云的话,马上明白过来道:“哦,合着我写贴子,我再派人去,这是全了我面子。可这件事一办,我老人家的里子可就全没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铁雁门那些徒弟山吃海喝,霸着我多少酒钱没算。前两天我才给郑大钧那老东西一坛二十年女儿红,这白账才有些眉目,给你小子这一闹,准得又没影了!”
小云笑了笑道:“四叔原来为的是这事,这好办,那我回头再给您准备一坛女儿红就是!”
林老板自幼看着小云长大,知道这孩子心性,说的出就做的到。
当时打住道:“别,你小子一个月在那烂码头上帮忙才不过一两银子,还要贴钱给人喝酒,到了手里不过一吊多一点。我那女儿红足足四两,少说也是你半年的工钱。
你就是给了我,我老人家也没那心肠收得下。这样吧,最近我正好有桩事,过两天等我想好了,再要你来帮忙。
你小子到时候要是不来帮忙,我回头再一个贴子给那姓马的,拆了你小子的谎,全当我白辛苦一场!”
林老板素来诙谐,小云是知道的,但林老板有事要自己帮忙,又是如此慎重其事,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少年人心上好奇,赶忙道:“四叔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您就快说吧!”
林四笑道:“你小子先别急!要说这差事,的确是件苦差事,不过却又应了你小子的心思。放心,四叔不会把你苦吃的,终究有你小子的好处就是!”
说着,也不理小云追问。自酒台下掏出一堆字纸。
他开酒店,多少有些应酬。平日里有些酒客附庸风雅,酒醉之后或落笔涂鸦,或写贴子唤友,纸笺是少不了的。
当下林老板找了一张最精致的花扎,足足花了两炷香的功夫,这才端端正正写了一篇请马员外容情的字样。接着又摸出两张白纸,大笔一挥,飞龙走凤写了两行大字,一一交在小云手里。
“你把这两样东西,往铁雁门里一丢,这事顿把饭的功夫就能办妥当!”
小云不信道:“怎么,四叔您这么厉害,这贴子和字纸竟有这么大功效?”说着,把那贴子和白纸展开来一看,不竟哑然失笑。
原来那给马员外的贴子倒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借铁雁门门面请对方卖个面子的俗套话。倒是白纸上的字功用很大,上写着“梨花酒二斤,下酒菜四碟,过午不候!”十四个大字。
小云算了算时辰,不禁道:“眼下差不多就是午时了,一个时辰就要铁雁门的弟子来回一趟马员外家,这怕是来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