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却是将那盏灯提了照她,只见暖黄的灯光下,衬出一张冷倩脸庞,不似往日犀利神色。她抬眸看他,眸中便有他的影子,周沉看得入神。
沈若筠极小声咦了句,“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哭鼻子了。”周沉故意逗她,又将那盏灯放到她手上,“别害怕此事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过了上元开朝,礼部择了成亲的吉日,沈若筠严重怀疑这群人只想草草了事,方才定了六月初六。
虽是太后嫁,但沈若筠并非赵家人,不从宫里出嫁。太后自冬月以来便卧床难起,钦点了刚嫁了长女的濮王妃主理这桩婚事。
濮王妃自接了这事,极为用心,三月初便使人来传话,说是要替她理一理嫁妆,若有缺漏好及时置办。
沈若筠知道太后这个安排,也觉得好。她已有一阵子没见到玉屏了,也不知道濮王妃会不会将她带来。
像是与之心有灵犀,濮王妃来替她理嫁妆时,果将赵玉屏带来沈家了。
两人多日未见,互相见礼时赵玉屏十分忧心:“我可愁了好些日子了,你怎的就要嫁他呀?”
赵玉屏又想起那年上元樊楼之事:“你嫁他,他不会欺负你吧?”
沈若筠勉力露出一个笑来,安慰她:“官家赐婚,不嫁还能如何?无须担心我,他若欺负我,我就去告御状。”
赵玉屏点头:“这倒是。”
沈若筠拉着她的手,像小时候一般,轻轻撞她胳膊,赵玉屏也来撞她,两人相视一笑。
“哎,不说这个了。”赵玉屏叫了姜梅子捧了一只漆盒来,“我今日可是来与你送添妆的。”
沈若筠福身谢她,“多谢郡姬挂念。”
“你我这般客气做什么。”赵玉屏道,“我知道阿筠的好东西多,都疑心你看不上。”
“怎会,我不打开都知道,这里定是郡姬的心爱之物。”沈若筠又谢她一遍,“等你出嫁,我也要给你添妆。”
许是说到嫁人的事便总有些触动少女柔肠,尤其是对赵玉屏这样刚经历过长姐出嫁,也在相看人家的女孩。
“我想不通女子为何要嫁人,不能同哥哥一般一直在家里。”赵玉屏掉着眼泪,“我姐姐没嫁时,我总与她不睦……可她出嫁了,我去她空荡荡的院子里逛了圈,只觉得很想她。”
沈若筠帮她擦眼泪,“想不通便别去想了,她也在京里,可以时常得见呢。”
赵玉屏点头,想到沈若筠与家人两地分离,轻声道,“这倒也是。”
她说完,又拉着沈若筠的手,“我知道母妃要替大娘娘嫁你时,真的特别开心。连我父王都说,这正是缘分呢,只叹我们不是寻常人家,不然必要认你做义女的。”
“义女倒是叫我高攀……只我有私心,想要郡姬当妹妹。”
赵玉屏闻言怪笑:“难怪你当日与我说,周二郎是姐夫呢,原真是姐夫。”
等濮王妃过了婚书与礼单,要去看沈若筠嫁妆可有不妥时,就见两个人还窝在一处讲着小话,不由失笑。又提了两人在身边,与她们细细分说女子嫁妆这件大事。
沈若筠与赵玉屏都乖了许多,一道跟着濮王妃,看她如何将嫁妆分类,一样样地检查,又叫下人如何整理收纳,事无巨细。
濮王妃一直忙碌到太阳西下,方才带赵玉屏回府。沈若筠心下很是感激,又不知该如何谢她。
“你的嫁妆甚齐整,也不差什么。”濮王妃临行前与她道,“我瞧佘太君不回来,你的及笄礼少不得还是我来主持。既是家中长辈不在,便也不好大作排场,不若就简单些,你看如何?”
沈若筠哪有不应的。
等濮王妃与赵玉屏走了,沈若筠将赵玉屏送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果是满满当当地放了好些饰。
沈若筠一件件拿出来细看,有几样是镶宝石金花丝的,花丝编织是内廷独有手艺,想来是赵玉屏这几年得的饰里比较贵重的了。
上一次吴王妃送了她一匣子金刚石,6蕴帮她镶了好些饰。沈若筠叫早园全取了来,细细地挑选了一对粉金刚石珍珠编织的手钏、一只喜鹊登枝步摇、还有一对玉兔子下嵌金刚石的掩鬓。
她将这几样装了,打算回赠给赵玉屏,也算是答谢濮王妃替她操持婚事的辛苦。
装好给赵玉屏的,沈若筠又替赵多络择了一对玉兰花形的簪子、一对耳饰,也拿盒子装了,给她留着。
五月底,沈若筠生辰。濮王妃自请作主人,请了赵香巧及笄礼上的赞礼正议齐大夫的夫人、赞者是自请担任,还练了好些天的赵玉屏。令沈若筠意外的是,正宾竟是周沉的祖母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拉着沈若筠手看了看:“怪道佘氏将你藏得这般深,若是我孙女,我也不让别人瞧。”
“您认识我祖母?”
“谁不认得她呀。”周老夫人笑道,“她以前在汴京,可是无人不认的。”
濮王妃打道:“老夫人,眼下还是先行礼吧,待这孩子以后嫁到了周家,您再慢慢与她叙旧罢,横竖时间长着呢。”
沈若筠低了头,周老夫人笑着拍她的手:“莫怕,今日原就是我想着你家无长辈,才自请来的呢。”
周老夫人这话的意思便是已将自己当作她长辈了。沈若筠见她也觉得很是亲切,心下又觉得奇怪,周老夫人这个性子与祖母类似,怎么她女儿周娘娘却那般看重女子教条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