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对6蕴所说的小院子兴不大,因着能去庄子玩,很是高兴。
两人正挑着出门的日子,忽听前院下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传旨,是官家身边的狄都知,还领着四个内侍,声势浩大,与平日不同。
沈若筠忙整了仪容,去了前院,果见狄杨身穿一身赭色袍子,外系黑色披风,显得十分英气,手持明黄色玉石圣旨,示意沈若筠接旨。
沈若筠不明所以,领着阖府人跪了一地。
狄杨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归德将军沈钰之女,怀化将军沈听澜之妹沈氏若筠,温良敦厚、恭谨端敏……朕每思其父功迹,恨无回天术留卿也,恤其英年早逝,故代卿行履父职,将汝许配从六品殿中侍御史周沉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瞬时,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卷二:湘川染别泪第二十九章庄子
沈若筠这次是真恼赵殊了,恨不得当即进宫,去给赵殊扶扶脉,好瞧瞧他是否脑有沉疴。
自古皇帝赐婚,多为娶媳或嫁女,若是赐婚他姓,一般是两家已有默契,才去求这样的恩典。哪有这般胡乱指婚的,好似臣子的子女,如他私有牲畜一般。
她将这道旨又在心里琢磨了遍,赵殊自己也知这是非礼之事,还在里面假惺惺地提了“履父职”。沈若筠觉得自己爹若是九泉下有知,能再被他气死一次。
更何况她爹就算在,在她的婚事上怕也说不上话,上头还有祖母呢。
沈若筠不知要不要接旨,下意识去看6蕴反应。
6蕴也在看她,微微点了头。
沈若筠便咬牙将圣旨接了,6蕴叫人搬来条桌布置厅堂,焚香后将圣旨供奉在正厅。
“狄都知,请这边用杯茶吧。”
“多谢美意,可惜还要回宫复命。”狄杨婉拒,“倒是等二小姐成亲时,必来讨喜酒吃。”
沈若筠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翻白眼,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6蕴去送狄杨,塞了一包沉沉的金饰,狄杨接过于掌间颠了颠,没有推辞:“怪道往日都抢着来将军府呢。”
“哪里的话,烦劳都知走这一趟。”6蕴问,“不知可去周家宣过旨了?”
“已经宣过了。”狄杨收了东西,“不必送了。”
6蕴却未离开。
狄杨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府里一切都好么?”
“均安。”
6蕴送完狄杨,折回正厅,明晃晃的圣旨还供在那里,沈若筠目不转视地盯着呢。
若是视线有温度,现下圣旨应该已经冒烟了。
6蕴将厅里人遣散,走到她身侧:“说说吧,行宫里又生什么事了?”
“我又遇见……”沈若筠正想着要如何说,却见6蕴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6蕴,刚刚狄都知走后,齐婆婆她们都急得不行。”
“嗯,她们担心你。”
“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意外?”沈若筠皱眉奇道,“你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这样的事,我怎会提前知。”6蕴继续问,“所以行宫里生了何事?”
沈若筠简短地将那晚的事讲了,末了小声叹了口气:“6蕴,我好像做错事了。”
“现在论对错也无意义。”6蕴斟酌语气,“只是你与其相信他会帮你,还不如信将军不会入宫去。”
“这样的事,是我相信便有用的么?”沈若筠哽了声,“官家前些日子还叫我劝她。”
6蕴沉默了,沈若筠又咬着唇问6蕴:“官家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官家还未登基前,去过冀州监军。”6蕴斟酌着用词,“也就是认识而已。”
“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若筠仍看着那明黄的物件:“既不愿强迫她回宫,那拿我做棋子,就不是强迫了么?又有何区别?”
“你说话忌讳些。”6蕴打住这个话题,“你呢,你如何打算?”
“圣旨已下,还能如何?”沈若筠赌气道,“只是这事我也不要告诉她们,你若是写信说了,我便不理你了。”
“胡闹。”6蕴失笑,“这如何能瞒得住?”
“能瞒一日是一日。”沈若筠不服气,“祖母病时……她不也是这样做的么?若不是官家告诉我,竟被她瞒了去。”
“一事归一事,莫要闹脾气。”
“不是闹脾气,周家现下怕是也是手忙脚乱,他家是宁愿抄家流放也不愿我嫁去,何况还是做他家冢妇。”
沈若筠想到周沉提起沈家的语气。说来好笑,她已撞见过他三次与人幽会,他却反而觉得她们沈家人品行不端、行事出格。
“且周沉他还有一心仪之人、一青梅竹马。”沈若筠止不住嫌弃,“祖母与长姐不在京里,我们不如先瞒着她们,静观其变……说不得过两天就无事了。”
6蕴想告诉她,周家已经接了旨,可看着还抱有期待的沈若筠,终是没开口。
周崇礼位及副相,周沉现在御前做台院殿中侍御史,赵殊会随意给沈若筠赐婚,可断然不会随意给周沉赐婚。至少是已与周家达成某种默契,才会下明旨。
周家是不愿意娶她,可周家又不得不娶。就算周家想要赵殊收回旨意,打的也只会是迂回、不损害自家利益的主意。想要正大光明地悔婚,或者收回圣意,那便只能从沈若筠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