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惊蛰
沈若筠的母亲苏氏祖籍在江宁,其父苏蠡在世时,曾任三司使,举家在汴京呆过一小段时日。苏蠡原有意将独女嫁回江宁,可苏氏定亲前,随长嫂司马氏去大相国寺进香,马受了惊,狂不止,眼看就要冲下河时,被路过的沈钰搭救。
后来苏氏执意违背父母之命嫁入了沈家。苏蠡离世后,她兄长苏子霂调任两浙路转运司,苏家举家又去了两浙。这两年苏子霂已掌两浙路转运司,却与沈家断绝往来。
沈若筠在汴京,从未见过娘亲苏氏的亲人或旧友,听吴王妃这样说,自是很想要听她多讲些母亲的事。
见沈若筠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眸,带着期盼闪闪亮。吴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与她说:“今日怕是不能好好叙旧,改日来我住的渝园玩,我做你娘最喜欢的桂花藕粉糕与你尝。”
濮王妃在一旁打,“我可听见了,你也得做些与我。”
“多大的人了,还跟她们这些小娘子抢糕点,你知不知羞。”吴王妃嗔她,“不若改日,天气和暖些,将你家的两位郡姬一并带来。”
说完又拉着沈若筠问,“你可擅琴?”
沈若筠在女学学过七弦,谦虚道:“只略懂一些。”
吴王妃点头道,“你娘在闺中时,很是擅琴。我小时学琴总是记不住谱,她曾一句句教我弹《乌夜啼》……我有时看小娘子们弹琴,便总是会想起她。”
沈若筠听话知音,却没应。宫里宴会也时常有贵女以丝竹、歌舞助兴,可沈若筠从来都只是看的那个。要她这水平去表演,实是不足让这些造诣高的人来品鉴。
好在有内侍来请外命妇前去亲蚕宫,沈若筠自觉站到队伍的末尾,跟着一道去了。
周皇后今日穿了件黄罗织成的鞠衣,众外命妇拜见了皇后。沈若筠站在人群末尾,稍稍一瞥,见妃嫔队伍里果有一挺着圆滚孕肚的,应正是邱婉仪。
因她产期临近,故由两个女官扶着行礼。
四下探看一番,又在人群里看见赵多络,还牵着赵潆潆。
众女眷跟着皇后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拜祭后便是躬桑,周皇后手持金钩黄框,妃嫔使银钩黄筐,分给沈若筠的,便是铁钩朱筐。虽是铁钩,却也做得小巧精致。
赵多络这才看见沈若筠,两人视线相撞,微微颔算是打了招呼。
躬桑开始后,周皇后右手持钩、左手持筐,将采桑叶从树枝上割到筐内,接着内命妇依据品阶一一接着采摘。
女官们和声唱:“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引自先秦佚名的《十亩之间》
宗室的外命妇们也纷纷上前采摘,沈若筠跟在后面,象征性割了两下。
桑叶倒在一处,切碎了喂给白软蠕动的蚕,亲蚕礼便结束了。来年蚕结茧后,周皇后还将亲自缫丝若干,染成朱绿、玄黄色,以制来年的祭服。引自《宋史》《旧唐书》
亲蚕礼结束,沈若筠想上前与赵多络说两句话,又见赵多络果然与她心有灵犀,未与两个姐姐一道离开。
沈若筠第一次见蚕宝宝,很是奇。
赵潆潆牵着赵多络的手,眨着眼睛看沈若筠,温吞吞地问,“你怎么也在呢。”
“我怎么知道呢。”沈若筠半蹲着,学着她的语气。
她见赵潆潆比上次见到时更瘦,且说话时舌上无舌苔,问道:“帝姬是不是偏食了?”
赵潆潆不承认:“没有的事。”
赵多络戳穿道:“还说没有,是谁不吃肉,也不爱吃菜,整日只吃一些水果糕饼的。”
见她两一唱一和,赵潆潆嘟着两腮,十分郁闷。
“舌上无苔,再这样下去,迟早连糕饼也吃不了,还得吃苦兮兮的药。”
赵潆潆自小身体不好,小病不断,最怕喝药,一听沈若筠这么说,整张脸都苦哈哈地皱了起来。
“所以平日里瘦肉,鱼肉,菜蔬与米粟都要吃。”沈若筠想了想,“你还可以吃核桃,不过不能吃太多。”
又闲话了会,吹来一阵北风,赵多络打了个寒噤,窦珠见状连忙抱了斗篷来与她披上。
沈若筠见她披的是一件红羽纱镶白狐狸毛斗篷,衬得那张脸肤白若雪。
“这个很衬你。”沈若筠道,“若是下雪天穿,必是极美的。”
“你就惯会笑我。”赵多络羞道,“不过是尚衣监送来的,再寻常不过。”
“能将寻常衣服穿得好看,方才能显现出帝姬的风华呢。”
两人说笑,离开时仍旧依依不舍。只是沈若筠还没走几步,忽来了两个陌生宫女,应是刚刚就一直等在这里的,高一些的那个也未行礼,直接道:“邱婉仪请您去一趟文绮馆。”
“我并不认得婉仪。”沈若筠哪肯行。
“请沈小姐莫要为难我们。”矮一些的宫女冷不丁跪下,“若不是不将你请去,我们必要被罚的。”
沈若筠觉得好笑:“你们被罚,干我何事?”
高个的宫女眸色微闪:“我家婉仪已经临近产期,若是心情不顺畅,出了什么事……”
“你在威胁我么?”沈若筠打断她,冷声道,“我不认识你家婉仪,且从未见她。我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皇嗣出事。”
沈若筠四下张望,想找个宫人领她出去,高个的宫女忽然上前攥住她手腕,“若是沈小姐不肯去,那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