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蕴来寻她,沈若筠与他说了,他沉思片刻:“以往未叫你参加过亲蚕礼,想来是官家有事想与你说。”
沈若筠也以为是。
他带了冀州的家信来,沈若筠展信一看,心里很是不安。熬过旧岁,元日两边便已交上火了,规模不算小,死伤逾千余人。
以往每次家书,总会在落款时留“均安勿念”,这次虽也有,可“均”这个字上,有凝结处,可见写信人必是心有所思。
因信上的迹是沈听澜的,沈若筠便当即挂念起祖母来。
6蕴也觉奇怪:“这已不算是摩擦了……死伤这样多,开朝已快十日,怎么朝上一点消息也无?莫非是冀州的监军未报,或者谎报了?”
沈若筠咬咬唇,“我想去冀州。”
6蕴洞悉她心思,“章广白、章广平医术远在你之上。”
“这不一样。”沈若筠恨不能立即收拾行李,“我是祖母的孙女,祖母见了我,肯定会很快好起来。”
“信里并未写老太君如何。”
沈若筠指着那个“均”字给6蕴看,“长姊真没有意思,一贯报喜不报忧,前年她受伤那次也是……你看她写这信,必是出了事,还不愿告诉我。”
6蕴拿了信对着灯光看了看,却是和她说,“你这次进宫时,小心些邱婉仪。”
“她现下怀着龙胎,不至于拿这么个尚方宝剑来害我吧?”
6蕴不说话,沈若筠忽想起不对:“她还没生么?”
“已晚了月余了。”
沈若筠细细在心里算了算,“那也不对,宫里孩子早产得多,她是不是用了什么药?”
“邱家年前,千金在外求来一副药,名唤‘九转换阳方’。”
沈若筠不敢置信:“他家怎这般好骗?孩子还未出生,如何知道是女孩,就敢乱用此药?”
“据说邱夫人当年也是吃了这么一副药,才生下邱宝川。”
“怪不得这邱宝川脑子不好。”
6蕴提醒她:“邱宝川是邱家独子,在家中备受溺爱。也不是说这次邱婉仪会拿腹中孩子做什么妖,只她是个隐患,须得防备。”
“也不知她这胎到底是个什么。”沈若筠啧啧道,“若真是皇子,怕是邱家还得闹出些笑话。”
6蕴笑道:“不是什么。”
经过6蕴这么一转移话题,沈若筠那股不管不顾想去冀州的劲也淡了许多,人也冷静下来了。
她是沈家在汴京的质子,若能去冀州一家团聚,何必在汴京待到今日。
“其实我不喜欢进宫。”
“正常人都不喜欢。”
“若是有一日,官家不需要沈家了……”沈若筠想了想,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算了,这样说不得会更惨些,飞鸟尽良弓藏么。”
“别想太多了,不至于。”6蕴伸手摸摸她脑袋,“冀州那边我再遣人问问消息,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无愧于心便是。”
亲蚕礼那日的确是个少见的好天气,沈若筠起得早,换了身竹青色夹衣并千岁绿的下裙。梳着单鬟,饰了只翠色玉簪花钗,十分简朴。
这次四人抽签,不秋跟她进宫。
不秋头一回进宫,显得紧张拘谨。沈若筠在车上安慰她:“无事,你进不了内苑,在外面等我便是。若是无聊,车里柜子里有小玩具,还可消遣一二。我若有事,才会叫内侍去寻你的。”
沈若筠熟门熟路进了内苑,跟着领路的宫女到了外命妇休息的璞绱馆。来之前还盘算估计能见到赵多络,只是没想到待她进去时,满厅俱是王妃、郡王妃。
沈若筠面色不变,福了福身,打算挑着最下的位置去坐。她七岁就被赵殊安排到满是近臣的宴会呆过,与礼不和这事若是不去想,便不怎么觉得奇怪。
晋康郡王妃田氏是妇,没见过沈若筠,好奇地盯着她瞧。旁边的平原郡王妃王氏小声提点她,“是沈家的那个。”
濮王妃问她:“还在倒春寒,怎么穿得这般单薄?”
“穿了夹衣的。”沈若筠恭恭敬敬地回答。
“难怪你与玉屏如此投契。”濮王妃笑容和蔼,“玉屏在家也是这般,一立春便不耐烦穿厚冬衣了。”
厅下的外命妇以濮王妃为尊,见她如此,其他人便也不再总是盯着她看。濮王妃下一美妇人还与她招手道,“好孩子,过来我这里坐。”
沈若筠上前福了福身,却不认得她。
濮王妃与她介绍:“这是琅琊王妃。”
现任琅琊王王从蹇的先祖王达是大昱开国时,唯一一位生前被封异姓王的功臣,且其他的异性王大多死后追封,不能惠及子孙,而王达这个异性王,却是代代不削爵继承的。
琅琊王封地在夔州路,此番吴王妃携世子来汴京,也有好一阵了。
有宫女端来锦杌,沈若筠便大大方方坐在吴王妃身侧。吴王妃拉着沈若筠的手,细细打量她长相,眼圈竟慢慢红了。
“你不认得我。”吴王妃拿帕子小心擦了擦,“我娘家是江宁吴氏,小时常去你外祖家花园玩,与你母亲是旧识。”
沈若筠听得眼睛一亮,“您认得我娘?”
“子宓姐姐未来汴京时,总带我一处玩……她临走时,还送了我一把蕉叶琴。”吴王妃回忆童年旧事,语调哽咽,“你长得真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