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何事了?”
“哎。”艾三娘少见地叹了口气,“小横桥那片你也常去,可记得桥头那家马记铺子?以前你还去过他家敲牙糖吃。他家位置在桥头,极不错。年前时,牛行街的邱家看上了这个铺子,便要盘了去。”
沈若筠皱眉道:“马家一家子生计都系在这杂货铺子上,若卖了铺子,叫人家如何营生?”
“是这理,且邱家出价极低贱。”艾三娘道,“谁想今日一早,邱家便来了人,上门要砸店……偏包澄又刚送包湛走了,现下小横桥那条街正闹得不成样子。”
“邱家是什么人家?怎敢这般行事?可报了官?”
“是皇亲,便是宫里那位即将临盆的邱婉仪的娘家。”艾三娘苦笑,“已报了金吾街仗司,可他们根本不敢管此事。”
沈若筠想起来,应是那位有孕的邱美人,应是已晋了婉仪。
“莫急,我带人与你去。”沈若筠头也来不及梳,只简单挽了一个纂儿,匆忙洗漱后便带了外院一群会拳脚功夫的家丁,跟着艾三娘一道去了小横桥。
沈家的家生子世代都是按着兵丁的要求训练的,连名字都是虎虎生威。往日里还会在校场比划一二,本就闲着无事,摩拳擦掌地跟着去了不少。
颠簸了一会儿便到小横桥,果见挨着桥边的马记铺子外围了不少穿一样褐色短打的人,马家铺子木栅门摇摇欲落,一男子正在给他们磕头,磕得额间鲜血直流。
沈若筠认出这人正是马记杂货铺的老板马昆。马昆长得白胖和气,附近的孩子们来敲牙糖,他都会多给一些。
马昆的妻子李氏两年前生病离世,两人膝下有过两儿两女。早年间长子与次女相继夭折,余下的幼子马冬郎今年只有六岁,长女马伊娘倒已到摽梅之年,却因冬郎年幼,还不曾许人家。
邱家最早上门来要买铺子时,马昆一生只会做小生意,见谁都是挂着笑,便也没当回事,和颜悦色地拒绝了。只道歉着说这是祖产,实是不能出售。没料得过了上元节,邱家竟来了人闹事,叫他生意也做不成,反在屋里做一缩头乌龟。
冬郎年龄小,气性却大,伊娘半跪着拉阿弟的衣袍,才堪堪稳住他。
见马家人龟缩在屋里不敢外出,便开始砸店门,当街骂起极难听的话来。冬郎到底是年纪小些,受不住气挣脱开姐姐,就往外冲了去,伊娘也顾不得什么,忙跟着追了去。
今日来闹事领头的是邱家的管家邱贵,见马家铺子忽从里打开,跑出一个小郎,只身狠狠撞过来,一下子撞到他的要害,疼得他大喝一声,当即拔了刀。
伊娘惊叫出声,忙上前将弟弟护住。马昆也跟着出来,见状跪倒在地,求他们放过自己一双儿女。
邱贵见伊娘虽素着一张脸,却生得清丽可人,当下起了色心,令手下将姐弟二人分开。他扯着伊娘头,还一脚踹开了跪在门边哀求的马昆。
沈若筠和艾三娘赶到时,正见马昆跪在门处,一边是被刀架着脖子的独子冬郎,一边听着女儿凄厉的哭喊声,所谓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沈若筠还未下车,就叫两个家丁去通报汴京府。艾三娘下了车,听屋里动静,当下变了脸色,带了人进去救人。
邱府的人持刀架在马冬郎的脖子上,以此要挟他们,沈家的家丁倒也不怵,料得对方并不敢真当街杀人。沈虎上前三两下便夺了刀,将吓得瘫软的冬郎救了下来。
艾三娘带人进了屋子,将那肮杂的邱贵揪出来,沈豹还一脚将他踢出好远。
“全都绑了,送汴京府去。”
沈若筠看见那个被沈豹丢出来的恶心玩意,指着邱贵吩咐,“这人的事定要详细报了,必要他受了刑,再流放千里去。”
“我们是邱家的人,你们怎敢动!”寒天腊月,邱贵只得一件薄衣遮体,冻得直哆嗦。
“哦?”沈若筠见四下不少人正围着看,拔高了声调,“那是邱家指使你们上门来,强占良民产息的么?”
邱贵不懂其意,大叫道:“你既然知道,还不放了我们!”
“那便再告诉汴京府,这几个歹人还败坏邱婉仪娘家的名声,诬陷皇亲,其心可诛。”
沈若筠不再与他多言,沈家家丁拿麻绳将他们捆了,一并扭送去汴京府衙门。
看热闹的人6续散去,只留几个与马家熟悉的街坊将马昆扶起来,感觉劫后余生的马昆抱着冬郎,哭得泪涕横流。
沈若筠下了马车,进屋去找艾三娘了。
艾三娘与马家做了好些年的领居,只她是寡妇,以前马昆的妻子李氏提防她,从不请她看诊。不过艾三娘却从未计较过,家里缺什么,也总让包澄来马家买,说他家做生意很实在。
说起来,马伊娘也算她看着长大的,艾三娘拿衣服给她披了。沈若筠站在门边,心下不是个滋味,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一会儿,忽听小横梁桥边又传来一阵疾行的马蹄声,马上的人大喝一声,“是谁人如此胆大,敢抓我邱家的人?”
沈若筠与沈豹匆匆出去看。
出门太急,她也没带锥帽,身上穿了件茶白色绣竹叶的袄子,下系了条青色下裙,极家常的打扮。
邱宝川原是不经意一扫,就顿在了那里,他原就喜欢青嫩些的女子,现眼前出现个脸蛋莹嫩的小娇娘,丑态毕现。